就在这时,几小丛如豆的灯火慢慢亮了起来,只是周围仍旧太暗,让人看不真切。
紧接着,那歌声和着丝竹之声又起。这次听来,却是在背后:“五楼,十二宫……”
众人忙回头去看,入目之处又有几丛灯火亮起。这些灯的位置很考究,都被挂在了蜿蜒的水道旁边,如此一来,波光粼粼的水面被跳动的灯火照亮,让四周都闪烁着细碎又柔和的水光。
“起舞,弄清影~”②
这次的声音很多,从四面八方传来。众人心头正惊愕之时,猛然间,天光大亮。
无数的灯火在那一瞬间灿然亮起,曲水流觞的水道被照了个透亮,无数的水波映在四周的纱帐上,一阵风吹来,纱帐轻轻地飘动着,上面的水波便也随之涌动,那纱帐仿佛变成了因风皱面的春水,帐中的一切,仿佛也变成了瑰丽的水下世界。
宋如晦盯着帐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突然发现,高悬的半空中居然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们着白衣,飘然的行走在半空中,周围水波荡漾,灯火璀璨,跟宋如晦遐想出来的天宫别无二致。
回神后,宋如晦才发现,那些不是仙人,那些是镜中之人。
他们周围立了无数面巨大的镜子,把帐中悠然穿行布菜的奴隶,折射到了几丈高的半空中。粼粼水光也一并被照了进去,一眼看去,这些着白衣的奴隶仿佛是在天界行走,又仿佛是在水中漂浮。
芙蓉泣露的歌声又起,只是这次声音的来源,却是在帐子的正中间:“何似,在梦中……”
宋如晦循声望去,却见到坐花醉月的水道正中间,有一丛用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夏荷。
三名舞女分别站在三朵白玉花蕊之上,朝着不同的方向舞着水袖,她们腰上佩戴的一圈玉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佩环之声。
镜子也把这一切都照了进去,宋如晦一时恍然,只觉得半空中有无数的仙娥正飘然起舞。
“承远兄,落座吧。”燕文公出声提醒了一句,于是不少侍者依次上前,把前来赴宴的宾客各自带到了席位上去。燕文公自己也由人扶着,屈膝跪坐到了主位上。
宋如晦直到坐下的那一刻,都还是呆的。
自然没发现,他和燕文公周围被塞了好几个小奴隶。
宋如晦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却终究还是把“穷奢极欲”四个大逆不道的字咽了回去。他正打算想个迂回的法子劝一劝,让树大招风的燕文公别这么铺张,却被怀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奴隶吓得几乎蹦起来,一时间人仰马翻地从席位上爬了起来。
那小奴隶也被吓了一跳,忙埋首跪在一旁,只觉得自己唐突了贵客,不住地瑟瑟发抖,唯恐燕文公一时不快发作自己。
燕文公挡住了身后另一个小奴隶端起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亲自给宋如晦添了一杯酒,随后对地上那个奴隶嘱咐道:“起来吧,到我这来。承远兄,尝尝这状元红,这酒是我特地备下的。”
宋如晦这才惊魂未定的坐了下来,闹了这么一出,自然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往他身上贴了。宋如晦也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了,只惊魂未定地端着酒爵,把那烧刀子的烈酒一口闷了,被辣的满脸通红。
庄引鹤见状,便也不再管他,只同一旁的其他质子谈天说话,怀里搂着的是刚刚被吓得不轻的小奴隶。那小奴隶这才发现燕文公体温低的吓人,于是把热茶满上后,他就乖巧安静的窝在了燕文公怀里。庄引鹤对此很受用,于是捏了一个莲花酥塞到了小奴隶嘴里。
燕文公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那就注定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见此种种,楚庄公家的小世子动了点心思,他在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面容清秀的白衣少年,这会便把人拽过来,不知道低声吩咐了些什么,那少年跪到了燕文公身后。
庄引鹤没留意这些,只是一心盯着他怀里那小奴隶,看他垂目安静地嚼着糕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庄引鹤得了趣,便又挑了个青提在手里盘着,打算等人吃完了继续投喂。
突然,身侧一个身影上前,启唇把那青提叼走了,温热的唇珠碰到了燕文公冰凉的指尖。燕文公微微挑眉,抬头对上了楚庄公世子的视线,那小世子见状忙把酒杯举起来,遥遥一举,随后一饮而尽。燕文公笑着摇了摇头,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放下杯盏,燕文公挑着那少年的下巴,边打量边问:“好吃吗?”
那少年忙答:“主子赏的都是好的。”
燕文公不接话,只是从果盘里又挑了一个青提出来,塞到那少年嘴里,随后吩咐道:“含着。”
那少年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嫌自己话多了。于是立时白了脸色跪着,不敢再逾矩。
燕文公擦了擦手,这才继续问:“会弹琴吗?”
见那少年点头,燕文公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在宋如晦身后摆了一架七弦琴,那少年忙过去,循着舞曲,慢慢地把琴声也加了进去。
宋如晦蹙眉看着这一切,没搭腔。
他听不懂后面的琴声,身边也无人伺候,跟身边围了好几个人的燕文公一比,他像个格格不入的看客。
宋如晦只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着早点喝醉算了,也省的自己还要应付这一切,却冷不防被燕文公点了名:“承远兄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