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紧贴地面,声音轻柔而又清晰:“小女……以这条贱命担保,此上所有的所有,全部属实。”
“好,我信你,”宋霁璟微微一笑,点头道,“来人,带下去吧。”
身后的贺殊途抬手一挥,属下走上前押着两位姑娘,一把拽起,带入了偏房。
宋霁璟抬眼望去,这是那日举办庆功宴的宅子,此刻已经化为灰烬,空中楼阁般只有丝丝缕缕的木头支撑住房屋,摇摇欲坠摇摇欲坠,在风雨中,像是立刻就要坍塌一般。宋霁璟纵身一跃,感觉被什么挡了一道,他蹙了蹙眉,挥挥手破开结界,进了宅子里,贺殊途收了伞,紧随其后。
这场火放的蹊跷,没有人看到是何人放的火,也没有人看到这些人去哪里了,甚至,没人看到这里发了一场大火,熊熊火焰烟雾滔天,滚滚浓烟顺着风向飘到城中心去,这才有人报了官。
等到人赶到时,整屋子的人凭空消失,只剩快要烧成灰的宅子。
一地的碎木,一地的脏污,金色的墙壁烧成焦黑。
宋霁璟踢开碎木,耳畔传来轻响,环视四周,快速出手,袖中暗匕飞箭般飞出,正中墙壁!
宋霁璟蹙眉:“谁!”
几秒间,身后护卫已然拔剑出鞘。
贺殊途默默眨眨眼,对宋霁璟说道:“大人,是只灰鼠,”他愣了下,迅速看向宋霁璟,“宅子已经烧为灰烬了,竟然还有灰鼠活着,这样看,宅子中必有免于火烧的暗层。”
宋霁璟与之对视,了然一切。
“掘地三尺,挖。”
用不了灵力的仙,与常人无异。宋霁璟站在房檐里,抬头看着房檐下雨滴凝结成柱,贺殊途站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着,看着看着,雨柱哗啦一声洒落在脚下。
半柱香前,公廉府送来消息,出逃的赵潜洺已确认遇难,伤痕分布均匀,整个躯体几乎体无完肤,刀痕很深,倒不至一刀毙命,伤口处泛着青紫,有七窍流血而死之迹。
宋霁璟轻轻叹口气,宅子烧了人也凭空消失,没有目击者,唯一的线索还没查明白。
毫无头绪。
他轻轻偏头,看向旁边的贺殊途。
贺殊途眉眼微垂,还保持着低头看雨滴的动作,神色与目光如两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一般。
雨雾里,宋霁璟开口。
“你说,是鬼还是仙?”
贺殊途听见了,不答。此刻他脑中连连闪过许多。
天灾,人祸,情杀,仇杀。
“大人!”叫声远远传来,贺殊途抬头,看见跑进院里的骅南。
宋霁璟迈了出去,贺殊途连忙撑伞跟上去。
“大人,俞启失踪了。”
宋霁璟一愣:“什么叫失踪了?”
骅南不知如何开口,扭捏片刻:“京城俞府上,俞启已带走全部东西,厢房空了,我的人一路打听,俞府说俞启是出城了,想必就是来了江北。”
“再往外追去,一路找不到一点踪迹,像是有人刻意抹去踪迹一般。”
宋霁璟暗骂一声,又疑惑地问道:“俞府上还有何人?”
“俞府上下,有俞启和俞家主母,俞二公子投身朝堂,现在只剩尚且年幼的俞三少。”
宋霁璟:“请来。”
骅南顿时懵了:“大人,俞三少才四岁,拨浪鼓都摇不明白。”
宋霁璟掐着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此刻宅里那已经掘地三尺,没挖出什么东西,倒是挖出一扇横在地面的门。乍一看还以为是张床板,直到骅南一剑劈开,才知道这地道的入口。
贺殊途扔了火把进去,烧得墙壁明晃晃地耀眼。半天,宋霁璟弯腰准备钻进去,但碍于洞口狭窄,他身形虽不算高大,但进洞也十分费劲,以至于速度慢了许多。
垂在身后的手忽然一热,宋霁璟没回头,但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他轻轻挣扎了一下,握住他的那只手松了松力道,但始终没有松手,松松地锢住宋霁璟略带冰凉的手。宋霁璟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能向后退了半步,用衣衫挡住这一动作,缓缓向地道中走去。
三月的江北还吹着凉风,地道里凉得入骨。宋霁璟缩了缩,只感觉到身后那只手握得更紧了。
他心想,这人也真的是不知廉耻,走到如今紧要关头,竟还能开这种幼稚玩笑。
宋霁璟皱着眉,看着贺殊途拾起火把,替自己照亮脚下的路:“你做什么,松开。”
贺殊途先是装作没听到,片刻后骅南领着人也下了地道,此刻再说什么也不合适了,宋霁璟抽不出手,只得用另一只手掐了掐贺殊途的虎口,他想挣开,却被贺殊途攥得更紧了。
神情认真,语气却轻佻。
“大人,情况尚且未知,切勿走散了。”
宋霁璟瞳孔微缩。
柔和的火光勾勒出贺殊途的眉眼,这也是宋霁璟第一次跟贺殊途离这么近,几乎是贴在那胸膛上,宋霁璟微微抬头,眼前那眉眼虽说凌厉如刀刃,但也带着些戏谑,是个一笑百媚生的英气胚子。
宋霁璟看着火光跳跃在他深色瞳孔中,这明明是用意不明的动作,可在贺殊途眼里,他看见了望不到尽头的寒。
分不清谁的心跳更快些。
贺殊途勾勾唇,将火把塞进宋霁璟手里,还嘱咐别烧着手,做完这一切,他大步跨到宋霁璟身前,想牵着宋霁璟向前走。宋霁璟没反应过来,任他牵着走了几步,等缓过神来,这些许动作便都被骅南和那群人全部看在眼里了。
宋霁璟:……
刚想开口,却听见身前贺殊途的话,话音带笑。
“往地下走,难道不轮到我带路了吗?”
话音刚落,贺殊途扬手,一抹放射强光的魂球跃在指尖,短短几秒,贺殊途将魂球抛了出去,在四周墙壁打着滚,顺着地道飞奔出去,为众人开辟出一条明亮的路来。
“放心,贺某护着大人呢。”
宋霁璟这次完全回过神,看着相握的手,心口泛起不可名状的感觉,他张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二十六里开外,俞启私宅内。
宅里所有窗子都被封住,昏暗的屋内,桌前亮着莹莹亮的烛光。二人对立而坐,神情淡然。
坐在南侧那人率先开口,声音发颤:“……俞兄,这样真的可行?”
那人抿了口茶,淡淡开口:“放心,软弱官府能请来仙人吗?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官府追不上来。”
“那……为何不点灯?”
“啧,这宅子我空置许久了,贸然开窗不是惹人注意吗,”那人停顿几分,“赵兄,先前你我商议的事,可还作数?”
“必然作数,宅子烧了,人也死了,天下大钱庄已然落入你我之手,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晚些收入囊中也不晚。”
“我在江北还留了两人,都是跟在我身边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只要他们一口咬定是意外失火,宅里所有人命葬于此,我离开宅子是回府取票号,结果路上遭遇山匪不幸遇害,这一切就极为合理。”
俞启蹙眉,有些生疑:“官府的人也不傻,这样说,真有人信?”
赵潜洺大手一挥:“他们又不是仙,调查不出头目就只能拿个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就此了结,如今官府软弱,吞并天下钱庄正是好时机。”
“俞兄,你我现在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你我合作,静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