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放暑假了,喧闹的校园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安静了下来,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师生少了很多,不过博士公寓变化却不大。
庄遂平背上包,出门去找纪慎。
他半个月前把书稿给了老师,约好了今天去办公室面谈的。庄遂平想到背包里的东西,不禁有些忐忑,不知道老师会不会觉得他的书稿问题很多,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对他失望。
但是没办法,他想留下来,就必须要有足够多足够亮眼的成绩,发文章、出书、参加学术会议……老师所有的批评他都必须应下来,然后不断提升自己。
相比放假前,现在的学院简直像一栋空楼了。庄遂平一路往三楼去,脚步声应和着心跳,在寂静的楼道间敲打出阵阵回声。上了楼,庄遂平隐约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愈发厉害了,“扑通扑通”的,敲门时腿有些发软。
“进来。”
庄遂平深呼吸,推门进去了:“老师。”
纪慎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吧,你的书稿我看了……坐啊!”
“不、不用了,老师,我站着就行。”
纪慎也没多在意,道:“那你站过来,跟你说一下你的书稿。”
庄遂平慢慢走到老师旁边,低头一看,书稿上果然写满了红色的批注,就跟当初他写论文一样。一时之间不知是羞愧还是难堪,庄遂平微微烧红了脸。
纪慎写批注时可没想过这些,看他已经专注了,便指着第一条道:“你全都用简体字可以,但是这个繁化简时错了,研究古代,文字功底一定要过关,会闹笑话的。”
平心而论,纪慎的语气并不严厉,若是跟当初指导庄遂平的论文比起来,堪称温柔,可是庄遂平仍旧在这温和的语气中不由自主惭愧起来,仿佛自己犯了滔天大错一样。
“对不起,老师,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里,”纪慎指着第二条批注,“不同人的笺,一般按照文献的时间进行排列,这两个文献的时间你核对过没有?”
“呃……”庄遂平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之前是凭印象,但是现在老师问了,必然是他的排序出问题了,“我、我没有,我感觉应该是这样。”
“你是在做研究,不要凭感觉,去查。”
“知道了。”
“按语部分,”纪慎叹了声气,“其实你敢于尝试写按语,这很好,但是你的功底没有到,你对一些诗歌的解读不够准确,所以你看看,是把按语全部去掉,还是再重新捋一遍。”
庄遂平的脸彻底羞红了,当时写按语是为了让老师看到他的进步和努力,结果有不少是错的,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那我去掉吧。”
纪慎看他一直低着头,心想还是缺乏历练,已经博一结束了,却仍没有建立起信心,不由得叹息:“遂平,不准确的地方我都帮你标出来了,你可以尝试再看一看。只是你这么着急整理书稿,如果是为了快一点出书,也可以偷个懒。”
“我!”庄遂平支支吾吾,“我、我不是像偷懒,我是,是怕写出来都是错的,别人会笑我。”
纪慎缓缓道:“如果是有本可依,你依据文本去解读就可以了,如果缺乏相关史料或是其他文本证明,那么大家各有发明阐释,说不上谁对谁错。再说了,学术就是不断纠正不断发展的,你看现在很多书不也要再修订再版?”
庄遂平似乎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那、那我试试。”
“没事的,大胆去做吧,你师爷要是知道你在做这样的事,也会高兴的。”
提到师爷,庄遂平也不免受到些许鼓舞,嘴角上扬了些。纪慎一瞧,果然是最在乎师爷,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道:“继续,跟你说完。”
书稿的问题还是挺多的,有不少地方都略过了,但饶是如此,也讲了一个多小时,纪慎口干舌燥,却在扭头时发现小孩子在偷偷转脚腕。
看来是站久了,累了。
“就先说这么多吧,先把这些改了,然后拿去给纪沅。”
意思是,改完之后就可以交稿了。
庄遂平点点头,却没有立刻接过书稿离开,仍站在原地,嗫嚅道:“老师,那个……”
“什么?”
庄遂平还是不大好意思主动请罚,说那种话对他来说实在太羞耻了:“书稿错了这么多,您、您是不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