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十分钟慧慧抱着余邵荣书翻个没完没了，余邵荣上课无聊的时候就在课本角落画东西，大都是周边的风景，也有其他东西。慧慧没见过这些东西，寻宝一样一页一页翻书找着看。

“余邵荣你画的可太好看了！”慧慧一边看一边赞叹，她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画画这么好，看这学校的大门就像是印在书上一样。

“哇！你画的我？”慧慧从余邵荣书里抽出张纸，惊奇地地叫喊起来。

“嗯。”余邵荣笑着点点头。那是张生字本上撕下来的纸，背面画了个正咬着笔杆疑惑地往过来看的慧慧。用的是速写技法，但也勾勒了细节，所以挺传神。

“好漂亮啊！”慧慧忍不住把画捧起来仔仔细细看，那毛茸茸的脑袋、歪扭的辫子还有小眼睛和塌鼻子……跟她照镜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余邵荣你说我有这么漂亮吗？”慧慧喜欢得不得了，拽住余邵荣胳膊：“余邵荣你把这幅画送给我好不好？真的太好看了！”

“这个纸不好，我有时间专门给你画一幅，全身的，更好看的。”余邵荣敲敲慧慧额头。

“可我就想要这一张，我特别喜欢，求你了！”慧慧双手合十。

“好吧送给你。”余邵荣点头。

“谢谢！”慧慧欢喜地把画捧在手里看了又看，仔仔细细夹进课本里。

“牛拉翔你放屁！我达（爸）和我妈过几天就回来了！”教室后面一个高个子男生喊叫着跟他前桌撕扯在一起。

“就回不来！我舅舅说你们牛圈唐村的大人都到南方搞老鼠会了，搞老鼠会的都回不来！”被摁倒的瘦男孩也不甘示弱，一边红着脸大叫，一边用嘴咬摁他男生的手。

“就能回来！”高个子男孩带着哭腔：“就能回来！呜哇……”放开嗓门哭了起来。他在县城里读书但家在乡下，一周才回去一次，听起来他爸跟他妈不见了。

老鼠会是他们这边对‘传销’的称呼，正常情况下参加传销的大都是大城市人，但他们这样小县城被卷进去的也并不少。

被摁倒叫牛拉翔的男生应该很庆幸在他小的时候‘飞翔’还是个文雅又艺术的词，他舅舅是警察，还没成家，住在他家里，所以他常常能听到一些大家不知道的消息，他总不吝啬跟他家‘分享’他听到的最新消息。他最喜欢用舅舅来威胁余邵荣和慧慧，每一次看到余邵荣跟慧慧哆哆嗦嗦连头都不敢抬的样子，他都笑得很畅快，邪不胜正，阳光和正义又一次取得胜利。

牛拉翔的舅舅很年轻，余邵荣印象里大概也就十八九岁，总给牛拉翔买各式各样的玩具，牛拉翔特别崇拜他舅舅，最想做的就是长大以后当一个他舅舅那样帅气的警察，专打坏蛋。

大家玩警察抓小偷游戏的时候牛拉翔永远只当警察，而且抓住‘小偷’以后下手都非常重，还打伤过别人的胳膊，余邵荣跟慧慧不只一次庆幸他们没跟那些人玩过警察抓小偷。

自习课上余邵荣又在小作业本背面的白纸上画画，他画的是他这几天见到的东西：上学的坑坑洼洼的砖路、道路两边破旧和灰败的老房子、小卖部写着歪扭毛笔字的破旧木招牌、理发店渍满脏污的玻璃窗、砖墙上面粉刷的白底红字标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过它未来的样子，余邵荣的画散发出来一种只在回忆中才拥有的气息，每一幕看起来都无比自然和熟悉，但又让人无端觉得陌生，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已经随时间流逝离去。

余邵荣画得很认真，他也有怀念过去的经历，梦到过小时候离家不远的沙窝、那条盐碱地中清澈蜿蜒的小溪，梦到过他跟慧慧两个人夏天在房前屋后草丛里抓绿油油的蚂蚱和胖乎乎的大蟋蟀……他想他现在回来得不是时候，如果是夏天，乐趣会多得多。

“余绍荣你在干啥？”面前的本子被大手猛拽出去，炸雷一样的叫喝吓了余邵荣一大跳！“作业都写完了？你……”吕老师指着本子上的图画正要开口骂，突然停住，诡异地看着余邵荣：“这你画的？”

“写完了。”余邵荣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让我看！”老师皱着眉用手指沾上唾沫三两下翻到作业本最后一页，要抄的课文跟生字工工整整。

“你……这你写的？”老师狐疑地往前翻几页，字迹没有半点相似，一个是还在学习怎么正确捏铅笔的小孩，一个却是成熟干练的大人。

“嗯。”

“你……你写字明明……”她是语文老师，班上学生马爬一样的字她大都很熟悉：“而且你什么时候会画画的？”

“我妈说你让她督促我，她给我教的。”余邵荣满嘴胡扯。

“你放p……你胡说！哪有人一中午就……”她见鬼一样盯着余邵荣：“你是不是脑子让你妈打坏了？”

余邵荣会画不少东西，虽然他画画时写实的成分略多于对艺术或者美的追求，但不可否认，余邵荣的每张画让人看起来都很舒服，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

即便生活中最常见的东西也可以是美好的，只不过缺少合适的角度，还有发现美的眼睛，余邵荣画里的街道就流露着某种情绪，这使得吕老师没忍住将每幅画都翻过一遍，才轻轻放下那破烂得她平常不愿拿起的小本子。

“日怪了……”吕老师没有揪住不放，只把本子塞给余邵荣让他学习，不要干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余邵荣乖乖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