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邵荣背着脏兮兮的书包跟哭花脸的慧慧一起走在余枫华后头,这一回余枫华没有骂儿子弄脏书包,她回了好几次头,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儿子半点想哭的意思都没。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虽然没有这一次这样过分,但儿子跟慧慧总会哭得格外伤心,闹得她心烦意乱,然后她回家索性借着火气打个痛快。
“妈妈我想喂条狗。”余邵荣看见路边有人放个小纸箱卖狗,里面几个灰扑扑的狼狗崽子探头探脑很可爱。
他们这现在只能看到土狗和大狼狗,偶尔也有京巴和沙皮,小狗价格大都很便宜,不少主人家不为卖钱,只为让狗崽们有饱饭吃。
“人都吃不上还喂狗,”余枫华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绝:“不行!”
“那我买个猫,它自己抓老鼠和麻雀吃。”余邵荣一直想养东西,但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他觉得这个巨款说不定能实现未完成的愿望。
“猫有猫癣,得了以后头发都脱得一块一块,还难治,满脑袋烂疮恶心得很!你不怕?”
余枫华最知道儿子害怕什么,一句话就打消了他养猫的心思。
“兔子没猫癣!”慧慧抽噎着插嘴:“吃草还不要钱呢。”她没完全平静下来,说话还带着浓重的哭腔。
“兔子臭得很,一天拉一百回,臭得不要不要的。”余邵荣刚读大学的时候宿舍舍长就养了一对,全宿舍人轮流帮着他打扫还熏得人喘不过气来,余邵荣说什么都不养兔子。
“妈妈,等咱们有自己的房子以后,我养个东西好么?”余邵荣问妈妈。
“……嗯。”
非常意外,余枫华答应了。
拥有自己的房子是余枫华一直以来的梦想,为了这个愿望她很努力地在地砖底下的塑料袋里攒钱,只可惜她每次攒到一笔钱都会忍不住去赌,然后把所有钱都输掉,因而这个美好的梦从来没有成真过。
余枫华现在存下来的钱离买下她心仪的房子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但三枚金戒指让原本遥不可及的梦想突然间近了许多,事实上只要她愿意,她现在已经可以在城郊买下一间小小的旧房子和儿子住进去了。
也许是有了奔头,余枫华心情很好,中午在家里特地给余邵荣炒了他喜欢吃的豆芽菜,还破例允许余邵荣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余邵荣很希望妈妈能够多开心两天,这样他嫩嫩的小脸蛋就能轻松几天,而不用老担心下一次会不会留疤。
余邵荣猜妈妈大概感觉到他的不同了,至少被抓走又自己回来之后种种像他又不像他的语言跟行为都让妈妈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改变了许多,她问过余邵荣被抓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但余邵荣都说得很含糊,他现在是小孩子,他有理由说不清楚。
中午上学的时候慧慧又恢复了活泼,她甚至没有告爷爷她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就像余枫华接俩孩子的时候明明看到他俩脏兮兮书包跟慧慧脸上的眼泪却视若无睹一样,告诉爷爷除了让他轻拍着孙女骂几句娘之外不会有任何改变,跟老师说老师也只会不情不愿地安慰两句,然后敷衍了事。
默许侵害的发生而不作为就意味着支持和鼓励。
余邵荣同学们从开始暗搓搓使坏到后来变本加厉明着起哄欺负他们也并不奇怪,因为余邵荣所在的县城里一个个小小的教室好似一个个蛮荒的兽群,弱小的遭受排挤甚至被拖出来撕碎天经地义,就像如果余邵荣和慧慧强大起来,也会毫不犹豫地撕碎别人一样。
下午的写字课上胖老头写字老师戴上老花镜在余邵荣课桌旁边看了好久,他拿余邵荣的作业本向前翻一页是一排排歪扭像狗爬的字,翻回来却清晰工整,如果不是亲眼看着这小孩一笔一划迅速地把他布置给大家的生字写完,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眼前的小男生写出来的。
“你……”两侧鬓角花白的胖老头把课本向后翻几页:“你把这几个字写给我看。”那几个字是最后几课,字的笔画多,也相对复杂。
“我不会。”
“你照着写。”
“没教,我不会。”余邵荣不动于衷,他只是觉得总伪装很费劲,但不代表他一个大人愿意去厚颜无耻假装‘神童’。
尽管所有人都一遍又一遍告诉他知识改变命运,他甚至后来被人生拉硬拽着去读了大学,但余邵荣自己个人的经验告诉他凡是都没有绝对,至少在余邵荣生命的最后一刻知识既没有化身成护盾为他抵挡尖刀,也没有化为利箭钉穿把刀狠狠刺进他胸腔的人。
“我给你教!”老头不信邪,蹲在余邵荣桌子旁边一笔一划给他教生字,他教一划余邵荣就慢吞吞写一划,他稍微加快点速度余邵荣就停下来装死,到下课他才‘教’了余邵荣三个字,那三个字余邵荣写得一样工整漂亮,但他的耐心被磨得一干二净。
只要脑子没坑都知道余邵荣会,只不过不想写,但他不可能强迫余邵荣写“不会”的东西,而且即便余邵荣能写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学校里的教师子女们一年级学完二三年级课程的大有人在,比起眼前的小男孩来厉害太多,小毛头就算能把一年级薄薄的写字书倒着写出来又能证明什么?
胖老头期期艾艾地背着手走了,他大概想的是孺子不可教也!
劳动课上女老师干巴巴用机械的声音教大家按课本上的方法养蚕,他们这里没有桑树,老师自己大概也没怎么见过蚕,所以没有太多的话好说。
像往常一样所有人都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听讲或者魂游天外,余邵荣又在想如果明年春天的话,他可以去菜地捉几个毛毛虫养起来,也能变成蛹,而且菜粉蝶比胖乎乎的蛾子要可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