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你很喜欢音乐盒吗?”
傅燎意状若无意地问。
“舟舟喜欢!”
喻舟舟眼睛倏而亮了起来,连嘴角的蛋糕屑都顾不得擦,兴奋地对傅燎意说起,“舟舟曾经有一个音乐盒,是…是钢琴形状的音乐盒!好漂亮,是妈妈带舟舟去福利院时给舟舟买的,每次舟舟想妈妈了,就会打开钢琴的盖子,听音乐盒里的音乐!”
后来,那只音乐盒被秦正丰当着喻舟舟的面高高举起。
一向乖巧温顺的喻舟舟突然像是发了疯病一般,扑抓上去,细瘦的指节死死抓住秦正丰的领口。
还给舟舟!
还给舟舟!
这是妈妈给舟舟的唯一礼物!
你还给舟舟啊!
他从喉间扯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命地同秦正丰扭打起来,秦正丰大概也没想到会被这个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表哥打到狼狈后退,周围的同伴们指着他放声嘲笑,而这个时候,秦正丰摸到了公厕墙根处的一根焊接钢管。
钢管狠狠砸向少年清瘦的脊椎骨。
音乐盒也被用力掷向水泥地面。
喻舟舟蜷缩在公厕门口,看着塑料琴键一颗颗地从碎裂的盒身里蹦出来,在明媚的阳光下划出一道细小闪亮的弧线,最后,滚到他沾血的指尖边,再也不动了。
*
喻舟舟喜欢音乐盒,所以他傻傻认为,傅垚也会喜欢。
傅燎意抽了张纸,替突然沉默下来的喻舟舟擦去嘴角碎屑。
“先生呢?”
喻舟舟突然抬起脸,一眨不眨地望向傅燎意,“先生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呀?”
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傅燎意低声道,“我啊。”
“有,但不是东西。”
“而是一段时光。”
时光。
时光。
是还没有被带回傅家的那段…最美好最自由的时光。
我如何对我的日子说,我住在你那里,却未曾抚摸你。
我周游了你的疆域,却未曾见过你。
时间永远分叉,通往无数未来。
而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 [注]
*
回去的路上,是罕见的沉默。
喻舟舟不说话,只趴在车窗上痴痴地望向外面的风景,当宾利攀上沿海公路,驶向远处连绵的山影时,喻舟舟忽然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先,先生!”
喻舟舟的声音因为恐惧而破碎在喉腔,变得又细又轻,“回家!舟舟要回家!”
傅燎意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但并没有应声。
喻舟舟慌了,他在副驾上晃着脑袋,旋而用手攥成拳头拍打车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回家呀!这不是回家的路!回家呀,先生,回家!”
“是回家,舟舟。”
傅燎意总算侧过脸。
他的声调明明温和,甚至带了丝浅淡的笑意,在纤薄的唇角化开,如春日冰水消融时一般,措不可见。
可与此相反,男人的眼睛却很沉冷,“不过,不是回那个家,而是回云栖。”
“傅垚也在云栖。”
喻舟舟僵直着身体,记忆里皮带抽在身上的痛楚鲜明如昨,他死死攥住衣角,害怕得整个人都在抖。
“别怕。”
傅燎意腾出一只手,轻覆在他颤抖的手背上,“是我父亲要见你。”
“先生的父亲,是,阿垚的…”
“爷爷。”
傅燎意对他道,“没有事的,在老爷子面前,傅垚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傅燎意的安抚让喻舟舟稍稍松懈下来。
但他仍是怕,就抓了抓傅燎意的手,又想起傅燎意还要开车,怔怔松开后,改去抓傅燎意的腿。
指节揪住西装长裤的布料,无意中碰到的大腿肌肉却紧实有力,先生的腿明明就是健全的,为何却不能走路呢?喻舟舟费解地想。
傅燎意并没有阻止喻舟舟。
车子经过后山山头那座废弃的杂物间旁时,喻舟舟再次条件反射似地绷紧了本就有伤的脊背,他用力地抓了下傅燎意的腿,直到后视镜里的锈色的铁皮门彻底消失,仍旧没有松开。
手被人抓住握紧。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傅燎意已经停好车了。
云栖前院的雕花铁门缓缓开启。
“怎么,想学你老子也逃出傅家是不是?看看你老子的下场!死了!已经死了!”
“枉我那么器重你!你是傅家的长孙,长孙…你…难道真要让一个外人欺到头上来!”
喻舟舟抬眼,呆呆地望着上次来时看到的二楼露台的玻璃花房,而此时,叫骂声和东西被砸碎的巨响正从花房远远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