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总督也是刚得到消息。”崔瑜缓缓站起身,迎着他的目光漠然一笑,“什么真的假的,总督难道不知道?长乐郡主和崔白玉从来不是一个人?”
蒋同源加重了几分力道,沉声道:“跟我这儿绕弯子?老子早就派人查过了,你假死之后齐南笙便出现了,而就在方才,崔府的下人也指认你,你说你是不是崔白玉?”
崔瑜反问:“我若是崔白玉,皇城里那个又是谁?”
说了半天,问题又抛给了他,蒋同源冷言厉声道:“你找死!”
“我死了,我死了江左就能造反成功?”崔瑜仰起头看他,“江左连续两年遭遇大旱,可朝廷拨的三十万赈灾银,齐云枫吞了二十万白银,剩余那十万两银子,层层剥削,到百姓手里能有多少?总督见过丰华县的惨状吗?”
蒋同源道:“江左是什么情况,我比你清楚。丰华县接连几个村子的人都被活活饿死,饿殍遍野,我当时就在那!木医师也在,她们都是活活饿死的!说到底,江左百姓在朝廷眼中无足挂齿,那我们何必再给朝廷卖命?”
崔瑜道:“那总督知道那粮食是哪里运来的吗?”
蒋同源脸上带着讥诮的神情,“不然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我知道蒋家人已经不在江东了,”崔瑜与他对视,目色冰冷,“总督大人,现在不是乱世,收合流散,整编部队,这不是鱼入大海、龙出升天,一旦起兵,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带着水师攻入皇城,二是落草为寇,割据一方。总督觉得哪个适合你?”
蒋同源以前只知道此人精通理财之道,算账速度之快令人不可思议。
现在一看,除了有钱之外,也是胆识过人。
崔瑜道:“我如果没想错,总督选得是后者,那总督想过五年后,十年后吗?届时陛下会不会带兵打过来?只要是战争就会伤亡,总督不想再看到江左百姓死于非命,那今日之举,总督可想过自己手底下的士兵和百姓?”
蒋同源道:“你懂什么?江左这些年除了加倍上交赋税,就是草菅人命的贪官,被欺骗了这么多次,父亲当初为太上皇继承皇位出了那么大的力,可他又得到了什么?在这个世道里,人终究还是得靠自己!”
崔瑜道:“现在皇位上的不是赵铎!”
蒋同源脸色越发严酷,死盯着她,道:“赵丞和他有什么分别,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一个天煞孤星的命,现在不反,难道等他屠尽天下人?”
崔瑜道:“总督为何料定他会杀人?是有何依据?”
蒋同源闻听此言,大笑出声。
“总督既然没有证据,便是无端揣测,既为国君,纵使万难当前,也不可弃之忘之,陛下御驾亲征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如此还不能解总督心中困惑?当然,总督若是有僭越之心,那我今日死在这里,也不糊涂。”崔瑜略停片刻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今天早上,我已派人传信,再过两日,你的小侄子就会过来,话我已说尽,剩下的全凭总督自行决断。”
屋内一片沉寂,只有余音仍在空气里回荡,声音所到处,好似落下一点两点火星子,汇集的得多了,足以燃起烈焰。
蒋同源收回刀刃,讥诮道:“天下还有这等稀罕事,送上门的筹码?”
“总督心里自有决断。”崔瑜淡然一笑,“若总督随我入京,我以性命担保江左无事。”
蒋同源一个跨步上前,用一只手紧紧扣住崔瑜的肩膀,狠狠地瞪着她,“你让我去送死。”
崔瑜忍着痛,脸上没有任何起伏,纠正道:“不是。”
蒋同源松开手,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
崔瑜眸中闪烁着动人的明光,笃定道:“我能护住赵辛,自然也能保你无事。”
从古至今,废太子多数结局悲惨,难逃一死。
她敢保赵辛无事,天下人谁不知道赵铎是个铁血帝王?
蒋同源脑袋嗡嗡响,转身离开了屋子。
出了白麓山庄,借着那点昏暝光芒,前方一望无际夜色,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到心底已压抑了这么多不安,又觉得有些好笑,可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第二日清晨。
太上皇与大臣商议完国事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在太极殿颁布圣旨,特封赵辛为雁王,赐以金册金宝,食邑千户,封地于雍州,惊动四方。
白麓山庄建于一片松柏掩映的小山丘上。
崔瑜与外界断了联系尚不知情,心中揣揣不安,一早便醒来了。
随后跟着人逛了一圈,发现这地方真适合养老!
空气清新,人迹罕至,鸟兽作伴,住在这地方人都能长寿。
吃了睡,睡了吃,转眼又过了两三天,她已经开始盘算着在这里搭个秋千,忽然蒋同源眼底布满血丝,拎着一把刀带血刀奔来,“快走!”
已经怒到要砍人的地步了?崔瑜一头雾水,下一刻就被蒋同源拎着胳膊走出半里地,听见身后一阵阵惨叫,这才反应过来。
“有人要杀你!”蒋同源行动迅速,带着她翻身上了马背。
崔瑜见他衣服划破几道口子,都是渗出了血,不由得问道:“总督大人不是对手?”
“一个女疯子,打不过。”蒋同源双腿一夹马腹,一口气冲出了院子。
崔瑜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追出来的人,整颗心都悬起来了。
是花枕。
谁把这个鬼东西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