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萧凌恒忽然转过身来,面向角落里的男人,“李大人好胆识,竟敢把人藏在潺州眼皮底下。”
他一步一步逼近,“真是敢赌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我们确实谁也没想到,城西那处青砖宅子,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这地方选得妙,灯下黑。”
他特意说出府宅细节试探着。
男人仍旧没有看他,沉默片刻,哑着嗓子开口:“大人不必多说,一切罪责下官都认。”
萧凌恒轻笑道:“这么决绝?”他眉梢一挑,说,“李大人可知,为何这半个多月以来我都未曾审你?
“无非是你们清楚,刑讯对我无用,我既敢来帝都,敢进这天督府,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也能猜到我会说什么,”李知州侧目看向萧凌恒,“你们没有筹码,如何审我?”
萧凌恒蹲下,与其平视,“李大人说的对,但不完全对。”
他笑笑,“这几日楚大人一直在查询您妻儿的下落,为的就是将他们从人手中解救出来,为了政绩瞒报丁口并不是死罪,李大人如此维护背后之人,无非就是念在妻儿,我说的可对?”
李知州回过头看向地面,沉默片刻后说:“大人不必试探了,一切都是下官贪图政绩,与他人无关。”
“李大人这般忠心,可曾想过值不值得?他们拿你的家人威胁控制你,”萧凌恒身体微微前倾,“大人如此心甘情愿做这替死鬼,可他们却毫不讲仁义,楚大人已经找到令夫人和公子了,”
他声音压的更低,“他们已经遇害了。”
男人闻言瞳中情绪微变,随即又恢复平静,微微偏头看向萧凌恒:“大人觉得我会相信?”
“你的家人是他们手中唯一的筹码,按照道理来说确实不会轻易动手,可…若这些人质成了累赘呢?”
萧凌恒顿了顿,“这件事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茶馆说书人都开始讲‘父母官私藏罪臣妻小’的故事了,传得比野火还快,”
他突然凑近,呼吸几乎要扫到对方脸上,“李大人不妨想想,如今风声鹤唳,留着活口岂不是更大的风险?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语气极轻,“你猜,他们怕不怕?”
李知州瞳孔猛地一缩,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见人如此反应,萧凌恒继续说:“李大人,你保的人已经弃车保帅了,你还要替这种人隐瞒吗?”
李知州缓缓抬起眼,目光直视萧凌恒:“大人若真所言为实,今日就直接抬尸首来见我了,岂会在此空口白话?”
萧凌恒眯起眼,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对方,“尸首已经派人接回来了,正在回帝都的路上,”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只盼着大人见上一面,便让令正和令郎入土为安罢。”
李知州手指微微发抖,却仍强撑着冷笑:“大人这套说辞,下官听得多了。”
“谨慎是好事。”萧凌恒叹息着摇头,“只是李大人可曾想过,你忠心护主,他们却连具全尸都不肯留?”
他刻意停顿,编着刺激人的瞎话:“楚大人在枣树下挖出尸体时,那场景......实在令人不忍。”他再次提及细节,再次验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知州强作镇定,他谁也无法相信,“大人不必诈我,不见到人,下官什么都不会说。”
直到二人离开坤字牢房,整个审讯过程楚世安始终一言不发。
走出牢房一段距离后,萧凌恒压低声音道:“从他的反应来看,那处宅子确实藏着人,并且这位李大人与他背后这人并不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楚世安也一边走一边点头说:“既然他们互相猜忌,事情就好办了,如今只要咱们找到尸体,李大人定不会闭口不言。”
“问题就在这儿。”萧凌恒脚步不停,“他们断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咱们找到的,我估计府邸周围他们也安排了大量人手,就等咱们的人现身了,”
他转过头看了楚世安一眼,“八个人定是不够的,千万别让他们八人行动,先增派人手。”
楚世安点点头。
“至少再调四十个好手。”萧凌恒继续说,“分成三批行动,第一批扮作货郎在周边踩点,第二批装作乞丐蹲守,第三批才是真正搜查的好手。”
楚世安蹙眉,“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所以要快。”萧凌恒眼神锐利,“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夜之间把宅子翻个底朝天。”
楚世安思索片刻:“我这就去安排。”
“找到尸体后立刻快马加鞭送回帝都,”萧凌恒说,“让李大人亲眼看看,自己护着的是群什么货色。”
话音落地,正好路过辛字牢房,可萧凌恒并未并住脚步。
楚世安拉住萧凌恒的胳膊,“这几人你打算如何?”
萧凌恒看了一眼墙上木牌上的“辛”字,“我改主意了,我实在懒得听他们胡乱攀咬,既然知道此刻问不出什么实话,那不如就不问了。但从今日起,每日开始用刑。”
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记住三点,一,刑讯要逐日加重;二,无论他们招供什么,全当没听见;三,全程不要与他们交谈。”
楚世安挑眉,露出个刮目相看的神情,问道:“萧兄之前审过案?”
萧凌恒嘴角一咧,摇摇头,“案倒是没审过,但人心我摸的比较透,”
他继续往外走,脚步声在石廊里格外清晰,“等他们发觉一日比一日难熬时自会本能的恐惧,那种恐惧是最绝望的,只有将他们的内心压迫到一定程度时,他们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抢着吐真话。人最脆弱的时刻不是受刑的当下,而是等待用刑的时候,让他们猜不到明日会遭遇什么,但却深知会比今日更加痛苦,这才是最折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