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清顾穆的脸时,她涣散的眼神瞬间凝固,随即涌上巨大的惊惧、抗拒和深沉的痛苦,昏迷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他的强制带走,他的暴怒质问,她的歇斯底里……最后定格在他那张写满恐慌的脸……
“呃……”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远离那个让她恐惧的源头,眼神里充满了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戒备和绝望。
“别怕!安安别怕!我在这里!”季梅梅立刻抱住她,挡住她看向顾穆的视线,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顾穆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排斥,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脚步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却在看到她更加惊恐地往季梅梅怀里缩的动作时,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的语气笨拙而生涩,带着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的低姿态,试图传递一丝关心,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林乲安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季梅梅的怀里,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她的沉默和躲避,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顾穆感到绝望,她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
顾穆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明白了,此刻任何靠近和言语,对她而言都是新的伤害。
“陈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他艰难地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这里……很安静。我……我让人准备了清淡的食物,在厨房温着。你……需要什么,跟梅梅说,或者……跟护士说。” 他指了指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医疗助手。
他停顿了很久,目光贪婪又痛苦地在她蜷缩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终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承诺:“我……不会打扰你。等你……好一点,我让人……送你回去。” 说完,他不敢再看她的反应,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大步离开了医疗套房,背影仓皇而落寞,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顾穆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地、痛苦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让他魂牵梦萦的气息,此刻却只让他感到无尽的酸楚和悔恨。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那道被发卡棱角刺破、已经简单包扎过的伤口,还有手背上因为用力过度而留下的青紫瘀痕。
这微不足道的皮肉之痛,比起她心上的伤,算得了什么?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用最错误的方式,彻底将她推得更远。那句“离开”,不再是权宜之计,而是他此刻唯一能为她做的、或许也是最后能做的事。
而房间内,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感受到那个强大压迫气息的远离,林乲安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慢慢从季梅梅怀里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安安……”季梅梅心疼地替她擦眼泪,“别怕,他走了。我在这儿陪着你。”
林乲安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依旧虚弱,心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疲惫不堪。掌心包扎处传来隐隐的痛感,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
季梅梅眼神复杂。她叹了口气,轻声问:“心情不好吗。”
林乲安沉默了很久,久到季梅梅以为她不会回答。最终,她才几不可闻地、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迷茫,说了一句:“……随便吧。”
季梅梅看着好友苍白脆弱的侧脸,只是轻轻地拍拍她的手心。
她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别墅内,一个在冰冷的医疗套房内攥着旧日的信物无声落泪;一个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对着沉沉的夜色,被无尽的悔恨和即将失去的恐慌反复凌迟。
而别墅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童依可能在某个奢华的酒会上,听着旁人隐晦地提及顾穆今晚的“闹剧”,精致的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眼底却淬着不甘和怨毒的寒冰。李今则捂着手背上那道不深的伤口,躲在他混乱的出租屋里,眼神怨毒地计划着下一次报复,却不知道,一张无形的、由顾穆暴怒之下编织的巨网,已经悄然笼罩了他,等待他的将是比林乲安手中发卡狠厉百倍的“招待”。
风暴的中心看似暂时平息,但暗涌从未停止。林乲安与顾穆之间那道被强行撕裂的鸿沟,是就此成为无法逾越的天堑,还是在绝望的废墟中,能生出一丝名为理解和救赎的微光?一切,都只待那个倔强又脆弱的女孩,重新积蓄起面对一切的勇气。而顾穆,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第一次真正品尝到了“无能为力”的苦涩,他能否放下骄傲,学会用她需要的方式去靠近,而不是再次伤害?答案,在风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