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穆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季梅梅真情流露的关切,心头五味杂陈。他没有阻止,只是沉默地退到了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犯了错等待审判的囚徒,将空间留给了她们。
陈医生给林乲安注射了药物,又仔细包扎了她掌心的伤口。
在药物的作用下,林乲安原本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陈医生收拾好东西,对顾穆和季梅梅说道,“我留一个助手在这里随时监测。顾小子,你……”陈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自为之。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全感和平静。别再让她受刺激了。”说完,他带着另一个助手暂时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顾穆、季梅梅和昏迷的林乲安,以及角落里那个沉默的医疗助手。气氛压抑而沉重。
季梅梅守在床边,轻轻抚摸着林乲安的头发,眼神充满了心疼,良久她才抬起头,看向角落里那个如同阴影般沉默的男人,眼神冰冷如刀。
“顾穆,你现在满意了?看到她被你逼成这样,你满意了?”
顾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他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悔恨,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和颓然。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干涩,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任何辩解的话。任何解释在眼前的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得可笑。
“你什么你?”季梅梅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诛心,“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五年前拍拍屁股走人,音讯全无,留她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和流言蜚语!你知道她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她为了摆脱‘顾穆玩物’这个标签,付出了多少吗?她拼命工作,把自己活成一个陀螺,就是不想让人看不起!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一点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事人!”
季梅梅越说越激动,眼泪又掉了下来:“可你呢?你一回来,就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强行闯入她的生活!在宴会上让她难堪!现在又像个土匪一样把她绑到这里!还把她逼得晕倒!顾穆!你的爱就是这样的吗?!是占有!是控制!是把她当成你的私有物品,想丢就丢,想要就要?!”
“我没有……”顾穆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却被季梅梅更激烈的言辞淹没。
“你没有?!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季梅梅指着昏迷的林乲安,“你看看她!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事,那你当初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她不需要你了,你凭什么回来打扰她?!凭什么用这种伤害她的方式来证明你的存在感?!”
季梅梅的每一句质问,都精准地戳在顾穆最痛的地方,将他所有的借口和自以为是撕扯得粉碎。他无言以对,只能承受着这迟来的、来自林乲安至交好友的审判。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季梅梅,落在林乲安沉睡的脸上。那苍白脆弱的模样,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反复凌迟着他的心。他终于明白,他错的有多离谱。他以为的守护,是禁锢;他以为的靠近,是伤害;他以为的深情,在她眼里,不过是自私的占有和迟到的弥补。
“我……”顾穆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认命,“……等她醒来,我会离开。” 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这不再是策略性的退让,而是真正意识到,他的存在本身,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伤害源。
季梅梅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顾穆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灰败,满腔的怒火竟一时卡住,不知该如何继续发泄。她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林乲安的手。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淌。夜色渐深,窗外只剩下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主旋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身体本能的恢复,林乲安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安安?”季梅梅立刻察觉,紧张地轻声呼唤。
顾穆的身体也瞬间绷紧,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住她。
林乲安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无焦距,带着刚苏醒的迷茫和脆弱。她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看清了眼前模糊的人影。
“梅……梅?”她的声音微弱沙哑,如同蚊蚋。
“是我!安安!是我!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季梅梅激动地连声问道。
林乲安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动,却牵动了输液的手,眉头微蹙了一下。她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周围陌生的、充满医疗设备的环境,最后,落在了角落阴影里那个沉默高大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