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蔺沁菱做了同桌，每天的状态都是游戏、漫画、广播剧和卷子，上课塞着一半耳机刷着卷子，偶尔会被耳机里放肆的身影吓得身形不稳，然后慌忙稳住身形：“上课真不适合听这种……”

在蔺沁菱的影响下，沈灼拜托口罩的次数慢慢变多了。

沈灼摸着校服口袋里崭新的口罩，盯着镜中露出半截下巴的自己，耳尖泛起薄薄的红晕。自从和蔺沁菱成了同桌，这个总把马尾辫甩得像小皮鞭的姑娘，每天变着法子扒他的口罩：“沈少侠呦，你的脸又不是什么绝世珍宝，藏着掖着给谁看！”

那天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把柏油路面烤得发软。沈灼和蔺沁菱蹲在自行车棚阴影里，盯着手机上“骑手已到达”的提示疯狂搓手。女孩的运动鞋不耐烦地踢着石子，马尾辫扫过沈灼手背，痒得他缩了缩脖子：“再不来，我的芝士焗饭都要变成铁板烧了！”

突然，拐角处传来保安大叔标志性的皮鞋声。蔺沁菱猛地拽住沈灼的校服下摆，两人像触电般同时屏住呼吸。生锈的自行车链条在热浪里发出吱呀声，沈灼感觉后颈的汗珠正顺着脊梁往下爬，偏偏这时，外卖小哥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同学！”保安大叔的大盖帽出现在栅栏外，警棍敲得铁栏杆哐哐作响，“学校明令禁止订外卖！”蔺沁菱突然从身后探出头，眼睛弯成月牙：“叔叔，我们就看看自行车！”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身旁的二八大杠，结果用力过猛，车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

沈灼看着保安大叔逐渐皱起的眉头，叛逆因子突然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他一把抄起墙角的竹竿，阳光照在斑驳的竹节上，映得他的影子张牙舞爪：“来呀！”竹竿挥出的瞬间，带落了车棚顶的几片枯叶，也惊飞了停在电线上的麻雀。

蔺沁菱先是一愣，随即笑得蹲在地上直不起腰，马尾辫扫过发烫的地面：“沈大侠护食记！”保安大叔被这突如其来的“武器”唬得后退半步，警棍差点戳到自己的大盖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风驰电掣而来，保温箱里飘出的芝士香瞬间弥漫整个车棚。

“你的外卖！”小哥把餐盒往沈灼怀里一塞，“五星好评啊！”沈灼握着还温热的饭盒，看着保安大叔哭笑不得的表情，突然意识到竹竿还举在半空。蔺沁菱擦着笑出的眼泪，掏出手机对着他猛拍：“快截图！沈灼人生高光时刻！”沈灼的少侠名号也就是这个时候变成大侠的。

沈灼落荒而逃，后面还传来保安大叔的声音：“小同学，下次可不要乱来了，青春就是好啊。”

那天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沈灼咬着芝士焗饭里的香肠，任由蔺沁菱把偷拍的照片设成手机壁纸。风掠过车棚生锈的铁皮，带着烤焦的柏油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自由。他摸着口袋里皱巴巴的口罩，突然觉得，或许偶尔摘下这层面具，也没那么可怕。

于是他卸下了口罩，彻底卸下了口罩。那堵像墙一样封闭住自我的和这个世界的保护膜终于脱落，甚至听到班主任的赞许：“沈灼同学，终于卸下口罩了，多好看呐，继续保持啊。”还不忘给他塞了一颗旺仔牛奶糖。

周围的学也在不断的夸赞自己，他有种想戴上口罩的冲动，因为脸上的红晕太过明显。

风裹挟着图书馆后墙的树叶夹杂着花香掠过脖颈，沈灼仰头望着枝叶间漏下的碎金般的光斑。陈世谦逃离时慌乱的脚步声、裴昭阻止他追问时温热的指尖，还有方才对峙时心脏擂鼓般的跳动，此刻都随着穿堂风渐渐平息。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口袋里变形的金属挂绳，塑料耳带断裂处粗糙的切面，硌得掌心微微发麻。

裴昭捏了捏手上的矿泉水瓶，转身时恰好看见沈灼抬手的动作。那个总被妥帖藏在领口的白色医用口罩，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轻飘飘落进五步外的垃圾桶。布料表面细密的褶皱还保持着贴合鼻梁的弧度，像是某种被遗弃的温柔旧梦。

“不戴了吗？”裴昭的声音惊飞了停在垃圾桶边缘的麻雀。他推了推下滑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沈灼后颈淡淡的压痕上——那是口罩带子经年累月留下的印记，此刻正被夕阳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沈灼低头踢开脚边的石子，碎粒在地面上迸溅出细小的星芒。他想起初三那年和蔺沁菱在车棚抢外卖的午后，想起女孩笑弯的眼睛和被汗水浸湿的口罩，想起方才陈世谦攥着书包带颤抖的手。喉结滚动了两下，他弯腰捡起一片干枯的紫藤花瓣，指尖轻轻碾碎：“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