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翛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面上的疑虑尽数散去:“怪不得,怪不得我平日里总觉得暗中有些灼人的视线,原来,竟是表妹。”
白姿姿嘴唇微张:“你居然感觉到了?我自以为很隐秘。”
薛子翛一脸“不值一提”的表情摆摆手:“前世吃够了不学无术的苦,今生自然是要读书习武,一个不落了。”正说着,薛子翛脑海中不由自主又再次浮现出前夜弘济寺,白姿姿为她挡剑的画面。那个画面不断重复,定格在长剑刺入胸口的片刻,她额间沁出冷汗,垂下眼眸有些失落,“只可惜,还是没能护得住你们,还害得你受此重伤……”
白姿姿的眉眼在朦胧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伸手捂住薛子翛的嘴:“表哥,我已经说了,为你挡剑你不必内疚,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更何况,前世加上今生,你于我都有两次救命之恩了,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眼中的真切让薛子翛慢慢放开了心中的枷锁,话音一转:“表妹,那你是何时醒来的?”
白姿姿回道:“我啊,是在坠湖那日。”
薛子翛心下了然,怪不得那日所见的表妹,与前世当时又有些许不同,整个人显得十分木然,恐怕那时就是她刚刚醒来忆起前世种种,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这才对白锦白竹姐弟二人逆来顺受。
白姿姿扬唇一笑:“倒是还没谢谢表哥的救命之恩。”
薛子翛连连摆手,面色惶恐:“别、可别,我本来想让你淹死算了。”
白姿姿挑眉,语气带着揶揄:“那你怎么还下水了?那么冷的天,那么刺骨的水。表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硬心软,心地善良。”
薛子翛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球,没好气道:“是啊是啊,我终究还是没忍心看你死在我眼前。”
白姿姿目光灼灼,眉目灵动,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捂着嘴偷笑。
没想到两人将话说开后,感情反而比之前好了不少。薛子翛也没有再压着嗓子,难得用自己原来的声音。许久不曾使用的真声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别样的诱惑,引得白姿姿啧啧称奇。
忽然,白姿姿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收起笑容,整个人异常严肃。她的神情带动了薛子翛,也不由自主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她一改方才靠坐在床头,慵懒的模样,直起身子靠近薛子翛,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开口:“表哥,前世之事,我不知你有多少猜测,但是我怀疑,公公的身世可能另有文章。”
薛子翛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白姿姿叹了一口气:“表哥,你也知道我在家中并不怎么受宠,父亲和祖父他们也并不怎么关注我,我能知道的信息其实很有限。可即使如此,前世我也曾无数次看见二叔将你逐出薛家后,来白府与我父亲秉烛夜谈的情形,他们二人看起来感情甚笃。还有薛老夫人,也时常与二叔一起回白府,与我祖父维系姐弟之情。可奇怪的地方在于,那么多人,我却从未听他们提起过公公,也再没听他们说起过你。
我让朱砂暗中查探,数月后才在义庄无人认领的尸首处找到了你。就算你犯了天大的过错才被逐出家门,可毕竟也是薛氏子弟,更何况薛家是因为你的父亲才有了后来的繁荣,他们居然对你的生死毫不在意?甚至连为你收尸都不愿意?
薛府没有缟素,无人悼念!
之后的每年清明,当我去的时候,你和公公的坟前都早已杂草丛生,说明根本无人前来。
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母亲对自己早亡的儿子和孙子,连派人打扫墓地都不愿意做呢?”
薛子翛陷入沉思,在她的记忆中,前世祖母确实很少在府中提及她的父亲,更别提去祠堂为父亲的灵位上一柱香了。她享受着长子给她带来的荣华富贵,却并未看出有几分怀念。
“当时,祖母一听到有人提及父亲,就会胸闷晕倒,府医说是悲伤过度郁结于心,之后便慢慢的无人再提。”薛子翛皱着眉头,回忆着前世之事,缓缓道来。
白姿姿嗤笑一声:“荒谬,若是真真疼爱,又怎会不让提及?即便斯人已逝,可他永远存在于活人心中,得到永恒的怀念。若是连提都不能提,久而久之才会被遗忘,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薛子翛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在此时被打破。身为人子,她从未怀疑过父亲的身世,可今日听白姿姿这一番话,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豁然开朗,先前想不明白的地方,如今似乎都能解释通透。
“如你所言,那父亲的身世究竟真相为何呢?几十年前的事,我又该从何查起?”薛子翛眼前仿佛笼罩着一片迷雾,看不真切。还不等她细想,一声惊雷响彻天际。随着雷声落下,一道闪电划破黑暗,将夜空照得恍如白昼,月亮早已藏进了厚厚的云层,寻不到它的踪迹。
“起风了,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