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枫醒来时,已是一月之后,他睁眼看着陌生的环境,有些茫然。眨巴了几下眼睛之后,记忆逐渐回拢。想到生死不知的公子,青枫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手下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能重重地跌回床榻之上。
听见了声响的老者走来,扶着青枫坐起身,在他背后放了一个枕头,有些激动:“你醒了,太好了。”
青枫观察了这老者一番,发现他气息混乱、内里空虚,只是一个普通人,长舒了一口气。眼下他这个情形,若是来个心怀不轨之人,他怕是只能再去奈何桥了。既然老天垂怜他没死成,那他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替公子报仇。
“咳咳。”青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捂着唇就咳了起来,待气息平稳,掌心中尽是鲜血。原本苍白无比的脸颊倒是染上了一丝红润,“多、多谢这位老伯救命之恩。”说话间,青枫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叩谢。
那老者一把按住青枫,摆摆手,目光慈祥:“不不不,我也没做什么,是你自己求生欲强,这才醒了过来。”
屋内目之所及,每一处都十分简陋,这老者身上的穿着也是极尽简朴,想来也确如他所言,主要是青枫的求生欲实在旺盛。
时间一天天过去,青枫体表的外伤逐渐恢复,可重伤的内里,却丝毫没有恢复,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将养。而在这相处过程中,他对那老者的了解也在逐步增加。或者说,这老者本也没有什么心计,青枫只是略微开了头,老者就将自己的生平全都说了出来,或许也是独自一人太过寂寞了。
这老者年轻时妻子久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他和当时不过十岁的孩子相依为命。他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为他说了一门亲事,本该一切都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却不想儿子上山打猎时,丢了性命。
早年丧妻,中年丧子,这老伯的一生都充满了坎坷和悲痛。
可就是这样一个,本该一蹶不振抱怨老天不公的人,依旧对世间万物保留了善意。那一丝善心,让他救下了重伤的青枫。
于是青枫便留了下来,一边恢复内力,一边陪伴着老伯。在他无意中摸脉后,发现那老伯身体早已亏空得厉害,心中便下了决心,要为他养老送终。
一晃眼,青枫在这间茅草屋里已经待了五年,那老伯也到了弥留之际。在青枫的陪伴下,老伯这五年过得十分舒心,他总觉得,或许是儿子回来了,只是换了一个样子来到他身边罢了。
最后老伯在青枫的怀中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青枫为他立了碑,又在坟前跪了一天一夜,然后告别了这间小茅屋。
之后他再临当年那个悬崖,可时过境迁,早已找不到任何痕迹。
听到这里,沈如墨点点头:“青枫你做得对,那位老伯于你有恩,便是于我们薛家大房有恩,今生若有机会,我也要去他坟前上一柱香。”她停顿片刻,话锋一转,满脸不认同,“那后来呢?你为何不回来?”
青枫有些心虚,低下了头:“夫人,我有想过回来的,可我不甘心公子就这样生死不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我想着,既然在外人眼中我和公子一起坠崖身亡,不如索性化明为暗,继续调查当年这事的幕后元凶。”
薛子翛急切地出声:“时隔那么久,你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青枫扬起一丝笑意:“确实,很多线索都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掩埋,但是我还是找到了一些方向。”
薛子翛的眼睛亮的惊人:“果然,我就知道父亲当年一定是被人暗算了,绝不可能只是遇上山贼这么简单。”
青枫看着薛子翛的模样,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真好,夫人把小公子教的很好呢,公子,你可看见了?
沈如墨大喜大悲之下,有些疲惫:“青枫,我已经让林琳给你收拾了一个房间,你先住下,今日我也有些乏了,其他的事等过几日我们再详谈。”她伸手轻轻按压着自己的眉心,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无力。
青枫起身行了个礼:“是夫人,青枫很高兴,还能回到这里。如此,属下就先告退了。”
等青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沈如墨方才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眸蓦然亮了起来,她放下揉着眉间的手,拉过薛子翛的手,整个人显得既冷静,又冷漠:“筱筱,你要小心青枫。”
薛子翛歪头:“娘?为什么?你方才不是也很高兴吗?”
沈如墨神色凝重:“筱筱,二十年了,人心都是会变得,不要轻易去考验人性。若是他与当年一般无二,我自然是高兴的,可若不是呢?筱筱,娘赌不起,也输不起。”
这二十年来,她与女儿活得还算安稳,可女儿才刚表露出对掌家权的在意,就遇到了刺杀,很难不让她有所联想。若是真正去追查当年之事,恐怕她们母女俩会有性命之忧。
可那又如何?真相终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薛传不能白死,筱筱也不能白牺牲。
青枫,对你有疑心,我虽抱歉却不悔。若确是我以小人之心猜忌了你,事后我必郑重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