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帝王盛赞,朝臣莫不是诚惶诚恐,立即说陛下乃圣明君主,能为今上分忧,才是臣子三生有幸云云,但是姜长鹰一派浩然刚正之姿态,岿然不动的样子,好像没有这样的觉悟。朝堂上,也总有一些眼力过人者,不会让君主的示好得不到回应。
眼力过人的周岑适时开口,“陛下,大程国力鼎盛,八方拜服,不愁没有怀抱经世报国之志的英豪,但愁没有提携玉龙的契机,国有姜指挥史和段将军之朝臣,是大程国的幸运,也是必然。”
内阁蔡申出列,附言道:“是啊,朝有圣明君主,野有报国栋梁,此乃大程国盛世景象。吾主圣明。”
朝臣齐声颂道:“陛下圣明!”
乾泽帝微微抬手,示意朝臣噤声,目光重回姜长鹰,“云城主帅段悠宏留在南境处理战后重建事宜,这一战形式之严峻可想而知。不过朕也知道,此次江南观澜仓情形之危急,不亚于云城,之所以能够守住,全赖姜大人长子。朕听说此子智勇双全,不仅平了匪徒侵袭,还将贼子一举拿下,给三司会审提供了大大便利,这样的英雄少年,朕也十分想见见。”
姜长鹰试图做一丝挣扎,“陛下,犬子此次全凭运气,也是得了沈御史提点指引,才能侥幸取胜。何况观澜仓所建之地,是圣祖爷考虑万全之后钦定的,如何能够轻易教人突破。”姜长鹰这话听着是自谦,但是却说到了乾泽帝心坎里。
乾泽帝顺着他的话说道:“正因为从圣祖时起,观澜仓便是大程军粮主要供给,也是事关边关战事的要紧事,所以朕才会在坞城单设一个指挥史的职位,而这坞城指挥史的职位,如此至关重要,若非一般人,是不能胜任的。”
张松出列:“陛下所虑深远,姜大公子实乃坞城指挥史不二人选。所谓虎父无犬子,且不说他自小承教姜大人,臣还听闻,姜家大公子热爱疆场,此前还在云城军中履职录用,为云城军参将。可见姜大公子此战能够大获全胜,并非全凭运气,乃自身实力使然。”
皇帝说话,臣子附和,是朝堂常态,而张松此前作为江南案件主审,说这番话却显得多了几分真挚,毕竟张松为人耿介,作为刑部尚书,甚少对外评述官员,在他看来,就算一开始过从亲密的朝臣,来日说不定就会犯下案子,干脆谁都不会讨好往来。
“陛下。”吏部老臣宋庸也道:“腊月十五便是冬遇大典,各国使臣纷纷来朝,不日便会齐聚永益城,届时普天同庆,姜指挥史此次携家眷入都,正好可以与天子同乐。”
姜长鹰心知,圣旨明令他携妻子入朝就不会只是朝见述职那么简单,而妻子最不愿看见的——姜南阗入局朝堂,也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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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益城近西郊,是安置邦国首领、使臣或藩王及入朝述职官员的旅邸。各邸名称不同,对应接待的人也不同,如接待南境部落使者的叫南陵邸,接待北方鸠勒等诸国使臣的叫燕然邸,还有东夷的扶桑邸,西域波斯等国的掩磁邸等。而入朝述职,擢升受召来永益城的大程国官员,则安排在规模和占地最广的宴清邸。整片旅邸与永益皇城之间隔着繁华闹市、达官贵戚府宅。
五城兵马属司奉旨前往旅邸派发生活配给,说是派发配给,实则也是巡查,一方面防止刁民流寇生乱,另一方面防止各国使臣别有居心。
配给送到宴清邸姜长鹰处,下属们清点数目,录完档,为首的千户客客气气祝贺姜长鹰擢升,姜长鹰回以官礼,就在这个节骨眼,一少年从屋外兴冲冲直奔厅内,来人满面春风,但是与兵马属司千户照了面之后,少年脸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下去。
“指挥史!”他收回目光,朝姜长鹰行了个礼。
“丁公子,你慢点跑,指挥史他……”后面故作老成持重的江出边走边劝,才走进来。见一屋子人,立即收起随意,也恭恭敬敬朝姜长鹰行礼道,“指挥史。”
姜长鹰平心易气的说:“千户大人勿见怪,这两位是我的卫将,习武粗人,随意惯了。”
千户倪昌看了眼这两名卫将,心道姜长鹰定是对“粗人”二字有异于常人的看法。
“无妨,大人当世英豪,身边跟随的自然也都是俊杰。倪某配给已经送达,就不叨扰了,在旅邸期间,姜大人有什么问题派人知会兵马属司的人即可。此后配给每三日派发一次,大人定一名接应的人即可,我等按照章程办事,大人就不必和我们客气。”
姜长鹰拱手,“千户大人费心,姜某先行谢过。”
五城兵马属司的人走后,姜长鹰看着配给,轻叹了口气。
“文鼎。”宴深看出姜长鹰所想,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姜长鹰看向宴深,“你不是……”
宴深微扬嘴角,摇摇头,“自从圣旨宣我们全家来永益城,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何况,看得出来,阗儿是开心的。如今虽然要在此地多待一阵子,但是至少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圣旨抵达姜府的时候,宴深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不安,后来得知,不仅姜长鹰被任命为都指挥使,就连儿子姜南阗也顶了父亲的职,那一刻,宴深对官场和朝堂抵触达到了极点,但是真的到了永益城,她又仿佛平静了许多。现在她只想一家人平安顺遂,相守陪伴在一起。至少这一点,没有被改变。
江出说:“冬遇大典是腊月十五,等回到江南,府里上下还可以一起过个热闹年。对了,我写封信给为霜兄,把公子和小姐们稀罕的东西都备下。别到时候咱们回去还要现买。”
丁越兴致缺缺,无声出去了。
“……”望着丁越远去的背影,江出不明所以“小丁越他,怎么了?”
宴深和姜长鹰对视一眼,从丁越见到倪昌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就肉眼可见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宴深道:“许是,去找几个孩子们了。”
说起自己的几个孩子,姜长鹰立即头疼起来,“江出,这段时间你和黄碚盯着点,少让他们出去玩闹,永益城不比江南,别惹出祸来。”
江出面露难色,“这个……我们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