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笑间下至二楼,忽而听到一楼传来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与屋外雨声交相呼应,织就一曲天然和弦。
他们踏入大堂时,只见中央木台之上,一位妙龄女子端坐如画。
她一袭明丽华服裁如云霞,青丝高挽成华髻,一朵殷红牡丹斜簪鬓侧,几支玉簪错落其间,映得肌肤似雪。眉峰微蹙若远山,唇畔两点朱砂痣随浅笑轻颤,说不尽的风情婉转。
女子垂眸拨弦,指尖轻挑慢捻,弦音骤起,如碎玉迸落银盘。腕间红纱随指势翻飞,恍若流火绕袖,音律在空中流转,让人一时听得入神。
另一个店小二小春见二人下楼,立刻轻步迎上前去,笑意微敛,恭谨地将他们引至一张空桌前,待其落座后,便轻手轻脚地为二人斟茶倒水。
“她是何人?竟想不到这南疆的荒郊客舍里,还藏着这般出神入化的琵琶手。”伯子衿轻拽住小春的袖口,压低声音问道。
小春听闻所言,不动声色地又往二人身旁靠近了些许,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白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位姑娘名唤‘知知’,半月前才到咱们店里驻唱献艺。她原本可是千镜城乐坊里响当当的头牌,只可惜遭了小人算计,在千镜城待不下去了,这才流落到咱们这儿来,要不是掌柜的见她可怜……”
话还未说完,一阵急促而激烈的琴弦骤响猛然划破空气。纤细的手指如闪电般猛地扫过六根琴弦,一声如裂帛般的尖锐声响瞬间炸开。
紧接着,曲风陡然一变,原本悠扬的乐声中竟似夹杂着金铁交鸣的铿锵之音,仿佛有千军万马正从那琴弦之上奔腾而出,气势磅礴,令人心潮澎湃。
“当真是令人唏嘘。”伯子衿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眼底掠过一丝怜惜。
他素日里也深谙音律之道,更懂得这般妙手该当端坐画阁朱楼,而非在这荒郊客舍中委身卖艺。
“哎……如今这世道……”小春幽幽叹了口气,转瞬换上殷勤笑意,“二位贵宾想必还没用膳吧?小店虽简陋,却有刚宰的山鸡和新采的菌子,要不先来锅热气腾腾的菌菇炖鸡汤?”
“南疆的菌子可是出了名的鲜灵,这必须得尝尝!”伯子衿转头朝徐远舟挑眉一笑,手中的折扇轻叩桌面,“先来锅菌菇炖鸡汤,再把你们这儿的拿手好菜都上几道,再来壶好酒。”
小春忙不迭应了声“好嘞”,转身快步往后厨走去。
徐远舟原本打算开口,想说简单吃些便饭就好。可转念一想,伯子衿平日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近些时日也没怎么好好享受过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思及此处,他便将点菜的主动权让了出去,任由伯子衿做主。
他目光扫过大堂,察觉人数比初入时多了些。那些人或为稍晚投宿的过客,或为先前在房内歇息、此刻下楼用饭的住客,不过皆为寻常凡人。
唯有木台后方的三人尤为惹眼:三个武夫装束的汉子中,有一对孪生兄弟,皆身穿绣有客舍“有缘”标志的短打劲装,腰悬短刀,坐姿如钟。
此刻,他们目视前方,脊背绷直,显然是客舍雇来的保镖,明里暗里护着台上弹琵琶的知知,以防有客人因觊觎美色而生事端。
“在看什么呢?”伯子衿手持折扇,轻轻摇晃,掩着唇凑近徐远舟的耳畔,低声细语道。
徐远舟尚未开口作答,便看到一个身影迈着大步,旁若无人般径直朝他们这桌走来,在他们对面一屁股坐下。
伯子衿抬眼望去,见是张羽辰,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坐这儿干什么?!”
张羽辰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我身上的钱都花光啦,来你们这儿蹭顿好吃的呗!”
伯子衿听闻此言,冷哼一声,随手甩过去一个钱袋子:“拿着,坐远点,别在我面前碍眼!”
“白公子可真阔气!这些银子我就却之不恭啦!”张羽辰接过钱袋子,掂了掂,只觉分量十足,沉甸甸的压手得很。
他动作麻利地将钱袋揣进兜里,却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一副准备继续“长驻”的架势。
“还不快滚!”伯子衿折扇“啪”地合拢,语气里颇为不耐烦。
“诶诶诶,先别急啊!”张羽辰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还有一事相商。”
“有屁快放!”伯子衿深呼吸,极力控制情绪。
张羽辰收了笑,看了一眼台上风姿绰约的琵琶女,忽然压低声音:“我想跟你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