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望这样感叹,众人都有同感。
虽然入了翰林,但除了沈识焕这个状元、以及一甲的榜眼、探花被额外授予翰林院官职以外,其余人都还只是庶吉士。
庶吉士有上奏疏议之权,但因为少接触实务,所以也难有被采纳的建议。正正经经地为朝廷大臣们在大朝会上争议不决的事写奏疏,这还是第一次。
庶吉士们大多都是年轻人,还没有被权势冲昏头脑,很有要为朝廷为百姓做些实事的心气,更遑论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做事。
他们都是进士中的佼佼者,谁还没有一些壮志凌云,能参与关乎边关黎民生计的大事自然是爽快的。
若是边境百姓能因此得以安宁,就更是功德一件。
总之聚众把折子递到文阁殿之后,大家走路时都带风。
“如晦兄说得极是。”探花郎李玉祯大为赞同,“我等虽身居翰林,但实在深居简出,许久不曾这样畅快了。”
众庶吉士闻言,都无奈笑起来。
这也算是独属于庶吉士的烦恼了。一般人看来,进士及第的下一步自然就是在官场上大展拳脚,可对于庶吉士来说却并非如此。
他们甚至会时不时被提溜去上课……
虽然是翰林学士亲自授课,但对于准备大展拳脚的年轻人来说,实在如坐针毡,如坐针毡。完全没想到十年寒窗苦读以后,还有三年翰林院岗前培训。
不过嘛,这种话当然只能跟他们这些同为天之骄子的庶吉士说,毕竟庶吉士馆选十分严格,而且坊间历来有箴言,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也就是说进了翰林院,才有将来入阁的机会。朝中的一、二品大员,也都是庶吉士出身。
所以能入翰林备选的庶吉士们,都是千挑万选的。首先要中进士,而且至少得是二甲的进士;其次,要通过翰林院的馆选。
因此如今内阁的阁老们,都是庶吉士出身的前辈。
今日当值的是林阁老,听说庶吉士们联名上奏感到十分好奇,于是决定把人叫进来问一问。
沈识焕同年的庶吉士一共选了二十人,一同进殿时浩浩荡荡的。沈识焕为首,规规矩矩地同前辈行了见礼。
内阁虽然不是翰林院的直属上级,但大家都是翰林系的官员。沈识焕更是老熟人了,他从前在宫里读书时,阁老们还当过他的老师。上课的教室就在文阁殿后头。
林阁老一见着他,就明白这“庶吉士联名疏议”是谁鼓动的了。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年轻人是来劝陛下不要出兵北樑的。
李阁老简直无语,现在的年轻人胆子也太大了。李阁老毕竟当了沈识焕三年老师,直接把叫沈识焕到跟前问,“三天没见你,怎么憋了个大的?”
“……”
沈识焕老老实实听着,但是一点也不心虚。李阁老真是没法说他,这小子打小就皮实得很,让人又爱惜他的天资,又不免担心他这么横冲直撞将来要吃亏。
李阁老板着脸翻开他们的奏章看,庶吉士们互相对对眼神,都有一种被老师当堂批卷的绝望感。
不过好在写文章是他们的基本功,不怕看!
李阁老原本还担心沈识焕在带着人胡闹,没想到这道奏疏写得竟然还挺详尽的。看过两三行以后,李阁老的神情认真起来。
这道奏疏中不仅有关于如何分化北樑各部,逼退北樑郡王的军事部署,还有同北樑互市通商的条款,甚至连遇到灾年时,商品价值动荡的应对之策都有涉及。
再看奏疏中附的番邦语译文,李阁老更意外了。
“这道译本出自赵相夷?”李阁老问完,有些怀念地说:“你们倒是有本事,竟然请动他。赵学士是有大才的人,只是……”
“只是”后面的话就不便同小辈们说,李阁老把奏疏收好,并没有就年轻人的大胆直谏发表爹味言论,反而十分温和地勉励了一番才把庶吉士们放回去,丝毫不打压官场新人的积极性。
内阁长辈如此和善,庶吉士们都感到如沐春风。
回去翰林院的路上,探花郎靳贵心有余悸地说,“我还当今日这折子递不上去了,方才李阁老真的不是要责骂你么?”
沈识焕坦荡承认,“是的。”
靳贵:“……”
他好坦诚。
沈识焕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从前在宫里读书时,也没少被阁老和翰林学士们训。不过老师们都是有大才的,即便要训也是谆谆教诲,他只管听着就是,至于要不要改那就视情况而定。
总体而言,庶吉士们这一道奏疏上得十分顺利。第二日,元德帝就认可了不动兵的建议,并命令内阁尽快处理此事。
消息传到翰林院,庶吉士们欢欣鼓舞。宫里也有赏赐下来,元德帝听说了奏疏的来历,还好生夸奖了一番。这便是意外之喜了。
庶吉士们决定等休沐时好生庆祝一番——不过说归当下,还是要好好学习翰林前辈们教授的课程。
庶吉士们搞出这样大的动静,翰林学士们没道理不知道。翰林学士们私下也议论不少,虽说同年自有官场情谊在,但这是他们见过最团结的一届。
中午放饭都要大家一起去。
不过庶吉士们愿意互相交流,总好过闭门造车。既然孺子可教,那必定要上点难度。直到几日后,众庶吉士才发现不对劲。
姚文望展开一张新纸时,发出疑惑,“前几日才吩咐皂隶取过一刀纸,竟然这么快就要用完了?”
“……”
要写的文章更多,自然笔墨纸砚都用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