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办案,吵什么?”
沈识焕才下马车,便听到一声喝止。抬头一看,身穿飞鱼服的年轻千户手提绣春刀,一脸不好惹的薄怒,把百姓们吓退了好几步。
百姓们退了,一位身穿粉藕裙,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婀娜地扭出来,当场一跪。
“官爷,奴家青雉要状告自家主母通奸,谋杀亲夫!”
“可怜我家老爷死得好惨啊!”
青雉说完,便哀婉哭泣起来。
沈识焕抬头,与那位锦衣卫千户对视一眼。沈识焕认出,正是与他相约的陆迟瑀,看起来像是被百姓们当街拦下的。
……当街拦锦衣卫,华京城民风何时这般勇猛了?
陆迟瑀还未及反应,围观的百姓们先吵嚷开了。吵嚷声中,屋里被架出来一个衣不蔽体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神色木呆呆的妇人。
料想这便是被状告通奸的主母与奸夫了。
知砚在一旁感叹:“可怜的小妾为亡夫当街状告主母,也真是情深义重了。”
知砚说着又想起什么,怪道:“公子,您说这事何不告京兆府尹,怎么竟还当街拦状告锦衣卫?是这小妾不懂这些门道?”
沈识焕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又慢慢收回视线。
知砚忙问:“公子发现了什么?”
沈识焕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收,“只是觉得这甜水巷,热闹得有些不寻常。”虽说爱凑热闹的人多,但是锦衣卫自有退敌之能。
百姓们见了锦衣卫,却还不退,实在奇怪。
“陆千户。”沈识焕上前道:“今日想来不便去樊楼相叙,我在前头的茶楼等你?”
陆迟瑀的确分身乏术,只好点头。略一思索,他将怀中藏着的卷宗抽出来塞给沈识焕,低声道:“先看,多谢。”
沈识焕:“?”
街上还有百姓在,沈识焕不便多言,只好拎着卷宗去茶楼。
茶楼有包厢,不必点香,自有一股清茶香味。左右要等,沈识焕索性翻开陆迟瑀给的卷宗来看。
这卷宗说的是——
丈夫死后,小妾欲改嫁,但主母不同意?
沈识焕下意识往窗外看,甜水巷的官司还未了结。可是怎么会这般凑巧,又是主母与小妾?
沈识焕叫来知砚,“去问问闹事那家人的底细?”
知砚去打听了,来回话:“公子,那户人家是姓孙的商户。这家的丈夫原是做药材生意的,上月去世了,留下了一妻一妾,与二子一女。”
沈识焕低头看卷宗,对上了。
陆迟瑀来见他时,身上带着这份案卷,料想要见他的原因也与这一桩案子有关。可这案子为何是锦衣卫管?
沈识焕按下疑惑,继续往后翻阅。
那小妾要改嫁之人,不是寻常百姓,是一位国子监的贡生。按照卷宗所说,与这小妾是同乡。
沈识焕看到这里,倒是有些好奇了。
本朝有功名的读书人,即便家贫四壁,也多得是富户乡绅要嫁女儿,尤其这位贡生年岁不过三十,又不是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何至于急着娶一位刚死了丈夫的妾,而且还是娶回家做继室夫人。
实在奇怪。
知砚积极发表意见:“二人是同乡,或许从前便有情分呢?早年错过,如今再来弥补?”
“既有情意,又怎会陷佳人于不义。”沈识焕耐心道:“本朝法礼并不严苛,妾室只需为夫守孝满一年,便准许改嫁,既已错过多年,又何惧多等这一年。”
“徐徐图之,体面断了与先夫的情分,主母即便要为难也挑不出理,何至于要落人口实,对薄公堂?”
知砚还在笃信才子佳人的年岁,勇敢反驳:“可是公子,若主母是个狠心人,这小妾急着逃出虎狼窝也未可知啊。”
知砚想起那妾室可怜模样,忍不住替她说话,“方才公子也看到了,青雉姑娘当街状告主母通奸、杀夫,定是被逼急了才会连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都不怕!”
知砚话音刚落,凶神恶煞陆千户面无表情地找来了。
沈识焕不由一笑,煞有介事地提议:“知砚,你想去买一盒糕点吃吗?”
知砚赶紧点头。
想的想的,他现在急需刚出锅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压压惊。
陆迟瑀混迹锦衣卫,黑风煞气得很,寻常不与世家公子来往。沈识焕这样世家公子中格外尊贵的,就更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一个粗人,打架抓犯人在行,喝酒听曲也勉强能坐得住,可若要在茶楼雅间里品茗,就跟陪老祖母念车轱辘经一样难受,只能捏着鼻子束手束脚地在沈识焕面前坐下。
沈识焕侯府少爷,不管内里如何,表面都是一派淡定从容的样子。他看出陆迟瑀紧张拘束,却并未拆穿。
沈识焕主动问起:“不知陆千户寻我,是为何事?”
陆迟瑀脑子里只有一根弦,稍微一拨就能回到正事上,一下子就想不起别扭了。
他注意到卷宗被翻开在桌面上,料想沈识焕已经看完了,便直言道:“正是为这个案子。药材商人孙兴两上月初八去世,妾室青雉自请离去,主母马氏以为夫守孝不满一年为由拒绝。妾室改嫁需主母首肯,此事便只好作罢。”
“半月后,国子监贡生崔振以马氏私吞聘礼百两为由将她告上公堂,不料马氏宁可咬牙变卖家产凑齐八百两银,也要全了丈夫的体面。”
沈识焕听罢,手指在卷宗上轻轻一点,““这么简单的案子却到了你锦衣卫千户手上,走的是哪一路的关系?”
“锦衣卫同知纪良,与崔振也是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