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铮垂眼看看他,笑了:“你说你这么大的房子,咱俩别挤一张床睡了。给我找身睡衣,我睡客房,洗澡去。”
骆弥生:……?
大意了。果然还是应该去住他的出租屋,一居室,只能睡一起。
客卫里,李和铮拿到了骆弥生从衣帽间里找出来的、自己十年前的旧睡衣,看着干净柔软的布料,不明不白地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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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选在了雁栖湖会展中心举办,于23号世界读书日开幕,为期三天,李和铮的汇报被排在第二天下午。届时无数大咖云集,媒体扎堆,各大高校也选送了学生代表队参会。
久不在国内工作,应该说从没在国内真的工作过的退休叔叔被这种大会草台班子的程度惊到。出发前一天才报完参会人员的Z审、车牌号、是否住宿等信息,录了门禁刷脸,临下班才把打印好的车证送到各个教研室。
依然在借宿中的李和铮靠坐在骆弥生家客厅的小水吧上,百无聊赖地踩着高脚凳转,啧啧称奇:“我以为这种级别的大会都提前紧锣密鼓了,怎么都是现挂的?”
“是,而且议程还会现场更改,你上台的时间可能有变,要时刻盯着群里通知。”骆弥生从厨房里出来,把煎好的牛排摆到他面前,“你就在这儿吃?”
“我都行。你这搞得我都舍不得走了,”李和铮从他手里接过刀叉,调侃,“每天吃饭有人管,上班车接车送,衣服都不用自己洗。”
骆弥生立刻抬头:“把房子退了?正好被淹了,你不算违约,押金也得全额退你。”
李和铮笑笑,慢条斯理地切牛排:“麻烦你几天得了,你还真打算一直这么麻烦。”
“我不觉得麻烦,”骆弥生坐到他对面的高脚凳上,认真地看他,“我们以前也这样。”
“你说得我多不是人呢,洗衣服拖地我也干好吧,只是做出来的饭人不能吃。”李和铮回敬他。
骆弥生只是微笑着看他,眉眼柔和,冷然的镜片挡不住他眼中的期许。
——他不是第一个瞬间意识到他现在是一只被骆弥生用温水煮的青蛙。
但那又怎样呢。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因为当年他被提分手,耿耿于怀,面对旧情人想复合的意图明显,他还吊着人家。而是他真的不需要了。
不住骆弥生家,他可以住酒店。没有车接车送,他可以坐地铁——如果他想买车早买了。就连那个该死的汇报稿,没写过可以拆稿子,没有骆弥生帮他,他也可以去求助苏启然,求助教研室,求助任何可以问到的人,再不济AI一个行不行?
为什么一定要是骆弥生。李和铮提前进入了给人生做减法的阶段。骆弥生、骆弥生这个人所代表的感情、存在的意义,在过去十年间被减掉,减干净,他看不到任何需要把他加回来的必要。
成年人各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骆弥生愿意做的一切是因为他“愿意做”,而他不愿意给更多多余的回应,是他“不愿意”。旧情人上了桌,自负盈亏。
不过他们之间的交往也不必刻意保持边界感,那也是多余的事——反正也没有。
李和铮扎起一块切好的牛排,递向骆弥生:“骆大夫做饭辛苦了。你不吃?”
骆弥生就着他的手把这一块咬走,点点头,转身回厨房。
第二天大会在九点开幕,要六点钟起床,路上得一个半小时起步,还要提前收拾得人模狗样。李和铮在客房睡前,骆弥生专门来叮嘱他:“明早我叫你起,你得起。”
李和铮气笑了:“当我幼儿园?我这么大人了还赖床。”
上辈子就幼儿园毕业的退休叔叔被旧情人用担忧的目光注视后,给自己上了五点半的闹钟,起来洗澡。
等他洗完出来,骆弥生已经穿戴整齐,银灰色的西装,白衬衫,打了深灰色的领带,配上他那眼镜,十足的精英范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不顶用,一手举着发胶,另一手提着给他置办的那身十几万的行头。
李和铮笑着冲他流里流气地吹口哨:“帅啊。”
骆弥生才不会被他逗:“快换,我给你弄头发。”
全套黑西装配黑衬衫,恰到好处的剪裁勾勒起他宽阔的肩线和精壮的胸肌,腰掐得很细,西裤包裹着他的长腿,光看造型,完全标准的宽肩窄腰大长腿。
李和铮对着穿衣镜中的自己挑眉,偏身看了看,理理胸口绷紧的布料。什么啊,回来都懒成什么样了,竟然还有这种身材,上次试穿他只是套在身上确定能穿就脱了,没看清穿起来是这种效果。
骆弥生在后面快把他盯穿了,手里拿着暗红色的领带,本来要给他打,迟疑片刻,转身回衣帽间找出一条藏蓝色鎏金勾线的领巾,再走上前,脸红了。
李和铮配合地欠身低头,让骆大夫给他把领巾堆结在领口,再看看镜子:“怎么这么骚呢?”
骆弥生一言不发,抿着唇,转手给他换珍珠袖扣,把和领巾同色系的口袋巾两角折,塞进他的胸兜。
隔着衣服摸上他的肌肉,骆弥生的脸红得能煎鸡蛋。
李和铮看他这样儿,白弄了一副精英扮相,笑出声:“大哥,你不至于吧。也就是钱花哪哪好,人靠衣装马靠鞍。”
骆弥生还是说不出话,咬着下唇,去拿梳子,把他按到高脚凳上坐下。
平日里总是软趴趴搭在额前的头发全朝后背起,一露出整张脸,一眼看过去便知他是个二洋鬼子。
李和铮单脚点地,瘸的右腿伸长,骆弥生站在他身前,腿间。
额发都背后了,他两鬓的早白发便格外显眼,像是特意点染出的,给这张依然年轻的脸添了几分岁月的韵味。在喷完发胶等干的空档,骆弥生修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抚摸过他雕塑般的眉骨,停留在那道疤痕上,抚平他断眉凌乱的毛流。
而后又沿着他高挺的鼻梁轻抚下去,停在唇边。
李和铮哭笑不得,铁灰色的眼珠流转着异彩,抬眼看他:“你差不多得了,至于吗搞这么肉麻。”
“为什么长白头发?”骆弥生开口的声音喑哑,在清晨的宁静中更显磁性。
“愁得呗。好歹也算在外头疲于奔命。”
他们一站一坐,骆弥生垂眼,与他对视片刻,双手捧起他的脸,弯下身。
这姿势着实来不及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