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寒意陡升,杀机四伏。
朱祁钰未动,怀中的杭令薇却骤然紧紧搂住他,声音凄厉哀切,几近哽咽:“阿钰,不要!你不能交出玉玺……你才是大明真正的皇帝!他们想逼你,让你万劫不复,他们不会放过你……”
她的声音如刀割心肺,一字一句砸进他胸膛最深处的血肉里。
朱祁钰低头望着她,眸中柔光如水,随即一瞬冷厉如霜,他紧紧将她搂入怀中,语气坚定如铁:
“小薇放心,朕在,朕绝不退!这江山,是朕用命守下的,朕要让所有伤害过你,践踏过朕尊严的人……付出代价!”
话音方落,他衣袂翻飞,猛然一挥手!
只听数声金锣震天,霎时间风声骤紧,京中禁卫军如潮涌动,铁甲森森,自宫门四方杀出,冷刃如林,刀光雪亮,瞬息之间将朱祁镇与孙太后一众人马团团围住。
为首者,正是兵部尚书、太子少保于谦!
“于谦,你要谋反?!”朱祁镇大声呵道。
他一袭墨袍,步出军阵,目光如炬,沉声道:“太上皇明鉴,臣不敢谋反。但陛下仁德宽厚,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军民安稳,百姓拥戴。臣以为,太上皇应以大明社稷为念,休养生息。”
“休养生息?哼,他一个病秧子庶出,也配坐天下?”朱祁镇咬牙怒骂,眼神里满是讥讽与轻蔑。
于谦神色不动,语气一如既往沉稳:“太上皇慎言。陛下如今掌管六部,兵权在握,朝臣尽归,民心所向。若再扰国安,大明恐难太平。”
这话虽未说尽,但字字如刀,敲进朱祁镇的心头。
他心中一震,神色微变。他本欲借“归京之名”借势谋权,未料京中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自己竟成了瓮中之鳖。
东安门前风声大作,一时万籁俱寂。
朱祁钰面无表情,嗓音冷峻如铁:“来人!送太上皇及其眷属回南宫,严加看守。孙太后,送回清宁宫,静养,不得擅出半步。”
众禁卫齐应,刀刃微抬,光芒逼人。
朱祁镇怒发冲冠,却无一兵一卒可调,终究只能咬牙切齿,满眼不甘地被压入辇中。孙太后满面铁青,被数名女官搀扶,面如死灰。
朱祁钰却未再看他们一眼,他只是低头,温柔而坚定地看向怀中的人。
“小薇,我们回家。”
朱祁钰一路疾行,怀中抱着的杭令薇瘦若轻羽,仿佛一具尚有余温的玉雕,冰凉刺骨。他脚步未曾停歇,几乎是将所有力气都倾注在这一段归途之上,只为将她第一时间送回这个她曾笑靥如花、静坐抚琴的地方。
“快传太医令!即刻入殿——!”朱祁钰几近嘶声喊道,声音中透着焦灼与慌乱。
宫人惊惶奔走,内侍跌跌撞撞退出殿外。朱祁钰轻轻将杭令薇放置在床塌之上,低头凝视着她那张惨白的面庞。
她已陷入昏迷,眉宇紧蹙,唇色泛青,呼吸微弱。她的手蜷在袖中,指尖通红裂开,像是从寒冰中被捞出的一截梅枝,枯瘦脆弱,几乎不堪一握。
朱祁钰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温热相传,却依旧驱不散那入骨的寒意。
“阿钰……救我……我好冷……别丢下我……”
杭令薇在昏厥中低声呓语,声音断断续续,却如钝刀割心。
朱祁钰一怔,泪水在瞬间决堤。他那张曾在战场上雷霆万钧,不动如山的面孔,此刻再无一丝帝王的冷冽与威严,只剩满眼的悔痛与深情。
他曾誓言要护她一生周全,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她在他怀中如风中残灯般颤抖。
“你……不是说安好的吗?你还写信宽我心……小薇,你究竟在瓦剌受了多少苦?”
他泣不成声,心疾突发,胸口剧烈起伏,像有一只野兽在他体内撕扯。他强忍着那窒息的痛感,只为不让怀中人察觉一丝不安。
不久,太医匆匆入殿,诊脉良久,肃然禀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乃久寒入骨,忧思过重,又劳累过度,神志难复,需静养调补,莫再受惊,方可回转。”
朱祁钰点头,声音沙哑:“朕知道了。她若有任何不妥,唯你是问。”
太医与侍从纷纷告退,永宁宫再归沉寂。
朱祁钰独坐榻前,静静守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缓缓跪下,掌心贴着她被冷汗浸湿的锦被,低头贴近,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气息都渡给她。
殿内只剩炉火微跳,灯影婆娑。杭令薇的呼吸渐渐趋稳,但那句“我好冷”仍似在空气中回响,久久不散。
朱祁钰轻轻道:“你别怕……朕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一切。”
他握着她的手,指骨嵌紧,仿佛此生都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