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士杰手抄把匕首——那本是妻子用来给女儿削水果用的,趁众人不备从后刺来!
此时苏澈月离柔柔最近,没人知道孟士杰到底是想刺曾经的救命恩人,还是想刺自己的亲生女儿。
最后尖刀刺入的,是狸猫软乎乎的肚皮。
伴随一声凄厉幽长的惨叫,三花狸灰白肚皮破绽开来,血水汩汩而出。
室内死一般沉寂。孟士杰松开匕首,连连后退:“汤、汤圆……”
“汤圆?汤圆!”孟夫人失声叫喊。
密密绒毛被血沾得打绺,不复往日顺滑。刚刚塑造好的肉身听到这声唤,喉间开始发出令人落泪的呜咽,却不知是在应答还是在驳斥。
狸奴因疼痛弓起脊背,身体一点一点开始抽搐,声音渐渐弱下去。
它正好躺在柔柔和苏澈月双怀中,二人满手沾着它的血。柔柔哭得更大声,苏澈月垂着眼,长睫如惊飞的鸦羽簌簌颤动。他的白袍上全染满了血,点点滴滴融在一起,最终扩成一大片。
原来狸猫的血比人类还要暗红,稠得让人绝望。
苏澈月张了张嘴:“……我说过,塑骨丹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若就这么死了,”他虽极力压制,可是吕殊尧能听出来他尾音的颤抖,“你会失去所有,肉身、灵魂、记忆。这世上永远不会再有一只狸奴是你。”
这世上永远不会再有一只猫是你。
似曾相识的话,吕殊尧瞳孔猛然撑大。
狸奴琥珀色瞳眸因极度痛苦而混沌成团,尾巴无力拍打在苏澈月手臂上,每一下都溅起细小的血花。不一会儿,它的瞳焦彻底散开,一缕虚魂再次浮出,飘在空中。
苏澈月抬眸看它,眸色很黯。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重新恢复肉身,没想到这么快可以重回人间。”那缕幽魂说,“谢谢你。”
苏澈月攥紧了衣摆,无声阖眼。
“不过,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道别。”它语气很轻缓,听起来是笑着的,“虽然会失去所有,但总算能重入轮回了,也算是件好事。”
再度从肉身变为亡灵,绕过恶鬼炼狱的诅咒,它便算是能以新的鬼魂身份喝孟婆汤,过黄泉路,投身转世了。
“你们不为我高兴吗?”
孟夫人捂嘴抽泣:“是我们对不住你,汤圆……”
它摇头道:“没有你们,其实我早就该死了。所以,没有谁对不住谁。”
“……”苏澈月好一会儿才出了声:“当然,替你高兴。”
吕殊尧胸间热浪翻滚,如火山倾倒海啸喷涌。十年前那场大雨仿佛再次兜头而下,让他无处可躲。他浑身发冷,不受控制地上前,抱住狸奴逐渐冷下去的身体。
“眷眷,眷眷。”
”对不起啊,殊尧哥哥,青桑哥哥。我害得你们受苦了。”
“倦倦吗?我是挺倦的。”空中灵魂开着玩笑,“我要去补觉啦。再见,各位。再见,人间。”
它在虚无中惬意翻了个滚,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希望下辈子我也能做人,这样就可以更强大一些,陪伴我所爱更久一些。”
灵魂如雾,无风自散。
身体彻底没了温度。
苏澈月深吸一口气,松了衣摆,猛地驭剑回身,一把勒起瘫坐在地的孟士杰,沾血白袖死死缠住他口鼻、脖颈,不让他有任何可以喘气的空间。
血腥味直灌入喉,孟士杰几欲作呕,奈何出口全被堵住,他痛苦哀鸣,脸涨成猪肝色,目眦尽裂。
“阿月?”苏清阳担忧地叫道。
“原本你求我,我还会考虑留你一命。”苏澈月声音从未这么阴冷,“是我多此一虑了。”
孟士杰双手拼命向后想抓住什么,结果只是徒劳无功,他双腿拖在地上,一前一后交蹬,布鞋与地板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唰声。
“我没杀过人。”苏澈月说,“你说得对,我就是个伪君子,什么皎如天上月,洁如山间雪,通通是假的。”
“恶鬼炼狱喧嚣吵闹,那些恶鬼终日都想出去,报仇,害人,杀人,做尽天下无赦事。”他森森然笑起来,“在里面待得久了,我有时候都恍惚想知道,要害一个人,要杀一个人,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阿月!”
苏澈月恍若未闻:“痛快?悔恨?害怕?还是,上瘾?”
“不如你来替我试试,做被仙家第一公子杀掉的第一个人。”
苏清阳拽起吕殊尧:“你劝劝他!”
“为什么要劝?”吕殊尧不知道想到了谁,木然道,“夺走我们所在乎的,把我们一生都困在这里。”
“他万死难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