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看了一眼拿侬,意味深长:“如果不是一位好心人给我喂了点热水,我恐怕撑不到验明身份的一天,当然这位好心人恐怕也不是那么无私慷慨,她用一点水换走了我五个金路易。”
拿侬微微挑了挑眉毛,这个屋子里确实有两个人心照不宣。
“你不知道现在大陆封锁了吗?”
“我从马赛出发的时候,是整整十六个月前了,”亨利摇头:“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政策,那些可恶的官员也不听我分辩,事实上,我如果不是一次性付清了1700法郎的停船费,恐怕连港口都不许进。”
葛朗台思索了一下:“你的船从哪儿来?”
“新英国。”
听到这个词儿拿侬愣住了,屋子里一下子没人说话,直到欧也妮天真的声音响起:“这是哪儿?新英国不是英国吗?”
“新英国不在英格兰地区,”亨利面对角落里的小姑娘,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新英国在印第安大陆东北角、濒临大西洋。”
这是美国——但现在还不叫美国,英国包括世界各地都视之为英国所属地的地方,拿侬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从法兰西跑了一趟北美洲。
“如果是那个地方的话,你的解释就合理了,”葛朗台似乎消息还挺灵通:“全世界一共三个地方生产呢绒,英国的约克郡西区兰开夏郡,意大利米兰,以及新英国的马萨诸塞州。”
“没错,马萨诸塞拥有丰富的优质羊毛资源,当地的绵羊品种产出的羊毛弹性很好,而且那地方河流很多,可用于漂洗羊毛和驱动纺织机械,加上从欧洲引进了先进的纺织技术和设备,总之当时我期待着大赚一笔呢。”
葛朗台哼了一声:“什么欧洲,不如直说,那就是英国引进的设备。”
“作为法国的死敌,我几乎是用尽全力解释我的呢绒不是英国生产的,但那些税吏看到呢绒上的花纹,就断定这是英国走私来的东西,不仅要把我打成走私犯,还认定我是叛国者呢。”
“可恶的税吏!”
葛朗台似乎感同身受,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葡萄酒桶也被摁住交了税,不禁恶狠狠地咒骂了起来。
不过这下他看亨利,总算怀疑的火花熄了熄。
“所以我说,这简直是上帝的安排!”纪尧姆在胸前比划了个十字:“亨利先生的货物积压在库房,而我恰恰亟需!所以当亨利先生找到我的时候,我简直喜从天降,迫不及待就跟他去看了货!”
等验明堆积如山的高品质呢绒真的就在眼前,哪怕归来途中下了大雪,纪尧姆也感觉这是天降甘霖。
“我也只是碰碰运气…可以说,我们双方达成了满意的交易,但看起来充满了巧合,”亨利道:“我不禁想到如果没有这种巧合,我们这种辛辛苦苦的船商是否在经历了远洋航行之后就会倾家荡产,所以这样看来,安安稳稳当个坐拥田产的地主反而是最令人钦佩的选择,哪怕他们投身瞬息万变的债券交易,所损失的利益也绝不会比我多。”
葛朗台本来因为这种恭维而感到满意,听到债券交易他就立刻反对了:“安安分分守着家财就可以!决不能搞那种玩意!我的心脏可经不起那样忽上忽下的曲线!那些债券交易所的人,只用一张花花绿绿的票据,就堂而皇之骗走了你的钱!还会让你以为是你的命运不济,缺乏运气的缘故!可恶!”
“嗯?”
亨利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拖长了音调:“这么说,葛朗台大人您,从未投身债券?”
“当然没有!”葛朗台怒道:“什么国债,什么政府公债,什么私人作坊的债券,那都是骗人的玩意儿,集资之后他们就会跑的!连政府都会欠债!”
这下亨利眯起了眼睛,幽暗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桌子旁,那个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女人身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女人可是拿着五万的国债,差点被小偷偷走啊。
而且她还信誓旦旦地宣称,这是她主人投资的东西,跟她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