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正安十六年,初夏夜。
雨声淅沥,轻打纸窗,青石板路上的小水洼时不时泛起圈圈涟漪。
一更夫披着蓑衣躲在一处不起眼的屋檐下,犯懒的倚靠着墙壁,脚边放着的灯笼忽明忽暗。
祝平安小心翼翼蹲在暗处,借着小摊贩的车隐匿着自己,冷的直打哆嗦。
咔嚓!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明显。
“谁!”更夫猛然惊醒,不顾夜雨寒凉,一手遮头冲进雨里,循声而望,一动不动地盯住祝平安身前的小车。
祝平安心里咯噔一声,本就发白的脸色更不好了些,她勉强稳住心神,嘴唇狠狠抿着,太久没吃东西,脚虚浮着蹲在地上,夜色太黑,地板湿滑,她没注意竟踩在了树枝上。
眼睁睁瞧着更夫缓慢朝她走来,而他怀中的肉饼味道也愈发浓厚,勾馋着祝平安肚里的馋虫。
她没忍住的吞咽口水,害怕的往墙边靠了靠。
大昭例律,过宵禁时分外出者,杖十。
她不想挨打,很疼。
她昨日进城,善堂不留外地人,破庙被本地的乞丐占领,她过宵禁后东躲西藏的,竟无一处地方能让她遮风挡雨。
“喵!”一道黑影忽然蹿出,朝着更夫叫唤了两声,随即消失在了黑夜中。
“......”更夫气息一窒,松了口气,“原来是只猫。”他收回手,雨珠大肆打在他的面门。
祝平安噤声,看他转身提着灯笼走开,轻快的步履踩踏着雨声,越来越远。
她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缓缓靠住墙壁,双手抱膝,将头蜷缩在怀里,饿的头晕目眩。
再忍忍,明天一定能讨到东西吃。
风声呼号,愈发凛冽,祝平安起身险些不稳,点滴冰凉顺着脖颈落入她单薄的衣衫,这出地方已然不遮风挡雨,她得抓紧换个落脚地。
她得脸色被冻的发白,鼻尖通红,骨头缝里的寒意顺着脊骨往上爬,双手紧紧握拳缩在衣袖里。
不知方向的走了许久,祝平安眼婕微颤,只觉天旋地转,刹那间,意识如潮水般褪去,整个人软绵绵地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
“黄耆一钱,苍术一钱......”【1】
祝平安醒来时,药香扑鼻而来,屋外有人小声呢喃,隐约听着像是在抓药。
她睁眼,一片漆黑。
没点灯吗?
祝平安不解,摸索着掀开被子起身。
“是何人?”她张了张嘴,慢慢地出声,呆愣半晌,才觉着嘶哑的嗓音是她的。
祝平安清晰的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瓶罐相撞似是被绑在了腰间,走动时一碰一响,杂音紊乱却又清脆悦耳。
她顺着声音瞧去,却什么都看不见。
来人声线清冽、平静,“大夫。”
祝平安循声抬头,眼睛酸涩,微微颔首,手指蜷缩着抓紧了身下的床被,嗓音发紧,“我......看不见。”
她有些懵,脸色煞白,勉强稳住心神,隐隐预感着,她大约是瞎了。
若有人来,怎会没灯。
“嗯。”那人似是料到了,并无意外,他语气平淡,“得罪了。”
话音刚落,祝平安便觉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拉着她慢慢离开床被。
“今日清晨,你晕倒在我家医馆门口,脑后全是血迹。”他细细诊脉,避开祝平安直勾勾盯着他的无神却漆黑的眸子,道:“我瞧了瞧,那处刚好有块尖锐的石头,你应是磕到了。”
“什么?”
祝平安懵了,反应过来后又惊又恼。
她这般恰好的......倒霉吗?
“我叫赵听淮,是南山堂的大夫。”赵听淮松开手,依旧没什么表情,审视了一番她素净的脸庞,错开视线。
“南山堂。”祝平安呢喃着,僵坐在床上。
“广平府北西街仁义巷【2】,这里便是。”赵听淮神色淡漠,语气波澜不惊,“你住何处?我这医馆太小,不留人宿。”
祝平安一窒,尴尬地眨眨眼,手指无意识的扣着床被上的纹路,“我......我没有去处。”
她听见赵听淮无奈地轻啧一声,心里咯噔一声,顾不得想太多,她跪下去,“赵大夫,我叫祝平安,青山府连夜大雨冲毁了堤坝,我与家人失散流浪到此。”
她三言两语把近两月的事情诉说出来,心里愈发沉重,眼眶发热,“我已无处可去,然今双目失明,还求您收留。”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竟这般卑鄙,人家好心救治,却还要被她道德胁迫一番。
初夏的雨微凉,淅淅沥沥的滴落在窗外屋檐,满屋药香环绕,微微泛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