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亡之际,凌云渚就地一滚,犬齿深深扎进肩膀,血流如注。闷哼从紧咬的牙关冲出,他整只手臂像疼穿了,低头一看,果真冒着两个窟窿。
腥甜的血腥味迅速漫延,三头犬目露凶光,正待乘胜追击,狂吠声却戛然而止。紧接着,它不知察觉到什么,四条腿突然开始颤抖。
神识损伤不会影响□□,但触感却是切实存在的。凌云渚小口小口喘着气,疼得两眼发白。没人来扶他,他便自己捂住肩膀,像以往很多次那样,强撑着找寻支点。
大脑一瞬间晃过很多声音,哭泣、哀求、燥怒,熟悉又陌生,像细碎的白沙,浪头一打就没了影,只留下若隐若现的余韵。
999只封锁了他关于原著的记忆,那这些是什么?藏身的鬼梧桐、床笫的逼问、模糊的话音,以及……荒诞的巫山云雨。
这是谁和段驰龙的过去?
思绪混乱,归结于虚白,熟悉的气息包围了他。他这才发现,段驰龙身量竟有这么高,环过来的时候,能将他整个人拢住。
凌云渚抓抓他的手,轻飘飘的,唇瓣动了两下。
段驰龙凑近:“什么?”
那声音比云还轻:“剑。”
沉甸甸的木剑塞到了他掌心,凌云渚缓缓握住。下一刻,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段驰龙,找准方向猛刺过去,呕出一口血:“你故意的!”
木剑堪堪钉在颈侧,小五“啊”一声大叫,眼泪哗地飙出来:“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太害怕了,四哥对不起……”
肩伤因他的剧烈动作撕开裂口,血肉模糊,段驰龙冷了脸:“凌云渚!”
“别拦我!”凌云渚怒道,“否则连你一起砍!”
“人我帮你杀,枭首,腰斩,凌迟,都可以。”太阳穴有根神经突突地跳,他极力保持冷静,“你过来,先处理伤口。”
小五两腿发软,砰一声跪下:“二、二哥……”
“不用你!”凌云渚含血嚼恨,“我要手刃这白眼狼!”
痛心蚀骨没关系,神识有损也没关系,只要能出了心中的恶气,他活不活都没关系。
“忍让”这两个字就不会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小五还在哭哭啼啼:“不要啊,四哥,饶过……啊!”
未尽的话音急转而高,伴着刺耳的尖叫,猩红的血喷了满地。长剑刺穿肩膀,能听见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小五终于撕掉伪善的面皮,崩溃着,咒骂着,鲜血将扭曲的脸衬得分外可怖。
“疯子!你这个疯子!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就准你利用我,不准我报仇吗!”
尖锐的嗓音刺破苍穹:“今天你杀了我,往后必定千刀万剐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下十八层地狱!你不得好死!不得好——呃!”
舌尖一凉,像冰火同时在口腔淬炼,恶毒的诅咒戛然而止。循剑往上,是一只结实的麦色小臂,段驰龙冷眼瞧着他,手腕一挑,厚肉便从大张的口中飞了出来,湿湿淋淋地甩在地上。
“这话……”凌云渚骤然发力,把剑一提,手臂横飞,“你留着和阎王爷说去。”
小五疼得直抽搐,他想尖叫,舌头却被割掉了,想打滚,手臂又没了。那张脸被糊得看不清五官,像修罗地爬出的恶鬼,只有一双眼睛,淌着血泪。至少在外人看来,这样的表情绝对不会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既然如此,都去死吧。
恶毒的种子一旦孕育,刹那便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小五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将通身灵力聚于一处。
怎么突然不动了?
凌云渚抵剑撑着自己,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但因失血过多,头脑混沌,一时也想不出哪里有问题。下一刻,白光迭起,小五的身躯像个水球,轰然鼓大了三四倍。
凌云渚瞳孔紧缩。
自爆!
动作比思绪更快,待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然像发射的弹丸般扑向段驰龙。惊惶声被掩盖在震耳欲聋的爆炸中,热浪裹挟着刺痛直窜而下,他的后背瞬间被撕开火蛇般的伤口,仿佛成千上万根银针扎进皮肉。
凌云渚喷出一口血,拢着身下的人昏了过去。
神识聚成的肉身昏迷,意识却不会沉睡,除非死亡。外界的话音分外模糊,像隔了一片海。有人慌慌张张又小心翼翼,动作间碰到了心口的旧疤,一怔,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皂角香若有若无,浅淡又熟悉,凌云渚整个人都被浸了进去。
他又看见了陌生的画面。
灯海如昼,火树银花,应当是某个特殊佳节。他站在高楼雅间的露台,脚下长街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烟花在头顶绽放,落下滴滴答答的碎星,后方伸来一只手,将一串东西挂到了他脖颈。
含笑的嗓音贴着耳侧:“定情信物,不许摘。”
他听见自己应了一声,随后,泛着凉意的唇吻上他侧颈,一触即分。
“别生气,烙个印。”
梦中的他转头望去,这一次,他总算借着漫天烟火,看清了那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