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初升,窗外隐约传来阵阵鸟鸣,殿内点着悠悠熏香,唯余粗重压抑的喘息。
榻上的褥子被攥出褶皱,凌云渚眉关紧蹙,呼吸发急,长发凌乱地拢在一边,湿汗如云。
“不行。”几针过后,杜仲停了手,不太敢去看凌云渚的脸色,“你去找块布,让他咬在嘴里,要快,不然……”
话音未落,段驰龙空出一只手,撬开对方紧咬的牙,果断将小臂塞了进去。尖锐的齿关深深卡进肉里,顷刻浮现一圈红印。
杜仲重重“嘶”了一声,看着这堪称残忍的画面,自己小臂竟也隐隐作痛起来。
段驰龙却是面无表情:“继续。”
杜仲瞥见他冰渣子般的脸色,不敢多说,沉默地继续动作。
日光铺满屋子的时候,杜仲总算长舒一口气,将各式细针拔下归位。与此同时,谢九州端着碗药,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
“药来了药来了,师叔你快看看,熬得对不对,我师尊怎么样了?”
他一边将药递给杜仲,一边探头往帐中瞧去。哪知段驰龙速度比他还快,一把拉起被褥将人遮得严严实实,只留给他一张面目苍白的脸。
“段驰龙你什么意思!我看我师尊……”他突然哑了声,过了会儿才嘀咕道,“你手怎么了?”
结实劲瘦的臂间突兀地嵌着一道咬痕,凹陷入皮肤。牙印因渗血呈现可怖的暗红,周围泛着紫红色瘀斑,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段驰龙手一抖,长袖垂落:“与你无关。”
“嘁。”谢九州立刻移开眼,“我还不想问呢。”
温阑走得慢,此时担忧地望过来:“杜峰主,如何了?”
“喝完药,再泡一个时辰的药泉,基本就没问题了。”杜仲检查过那碗药,整个人顿时变得慈祥许多,两眼发亮,“药理学得不错,温阑啊,忘情峰耽误你了,有没有兴趣来老夫那儿……”
“师叔!怎么还光明正大挖人的!”谢九州赶紧道,“要挖人也容后再议,先把我师尊治好!”
针一拔,痛苦焕然冰消,凌云渚已然平静下来,松了眉目,只是浑身仍旧寒冷,像块捂不热的玉雕。
“师尊,喝药了。”一转向床榻,谢九州立刻压低了嗓音,连扶人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褐色的药被一点点灌进口中,苦味霎时自鼻腔漫延到喉咙,凌云渚下意识蹙起眉关,被涩得连连抗拒。
“坚持一下,喝完就好了,不喝怎么好得快……哎?你居然会怕苦吗?”谢九州喃喃自语,随即又见好不容易喂进的药又溢了出来,不禁愈发着急,“哎呀再吐就没了,算我求你了师尊,就剩下半碗了……”
刺眼。
段驰龙立在一侧,冷眼旁观这副尊师孝徒的模样,只觉胸口像是燃了一团火,愈演愈烈,几乎要将整个尘世付之一炬。
凭什么?
他不知是在问床榻上的人,还是在问自己。
嫉妒、恼怒、委屈、忿忿不平……种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几乎要将那颗心脏扭曲成一汪酸涩的水。
“想让他喝药,何必这么麻烦。”段驰龙突然出声,二话不说便将药碗夺了过去。
他面无表情,动作迅速,垂眼看人的时候,瞳孔就像被血染红的,无端透出一股森冷之气。
谢九州怕药洒出,一时不察便让人得了手。没等他阻止,段驰龙陡然捏住凌云渚两颊,强硬又果断地将整碗药径直倒了下去,随后将空碗重重一丢。
方才自愿伸手让人咬的人,此刻不知吃了什么炸药,像憋着一股气,是发泄,也是报复。
“你疯了!你干什么!”
惊叫与咳嗽一同响起,液体溢出苍白的嘴唇,染脏了被褥。谢九州一把推开段驰龙,扑上去拍着凌云渚后背,急忙唤道:“师尊?师尊?”
汤药灌到鼻腔,苦涩轰然冲向天灵盖。凌云渚侧半将身子蜷缩,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水,连带着泼醒了他的梦魇。
他惊天动地地咳了好一会儿,总算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