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云锡也跟了去,两人不带长刃兵甲,只着了佩剑,就这么简而至极地前去赴宴。
昶漓是兄长一奶同胞的兄弟,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游山玩水。人不出众,浅于人前。巍炜王让他娶了明野神君的妹妹柯嫱,但仍不能叫他收心,整日里陪着他那位自小养在身边的小丫头,大有种要宠妻灭妾的架势。
云锡少来他的府邸,但其美轮美奂是早就听说过了,可到了这里,才知道单单是一个美轮美奂所不能概括的,鳞次栉比、别具一格、或是雕梁画栋不同凡响,它没有上宫的华丽,却足见藏在各处的精细心思。
再往里走,才是宴会之所在。昶漓在他们后一步到,一进门便扑在了兄长身上,一口一个三哥哥,哭天嚎地的像个受了惊的孩子。兄长看他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满满的真情流露,实不忍心,赶忙抱着他安抚。
“四弟别哭,三哥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伤害了。”
“不哭……不哭……”昶漓缓过劲儿了,赶忙拿袖子抹着眼泪,在哭相中裂开嘴笑。“三哥哥回来了,我不哭了,不哭了!”
他擦完了泪一抬眼,看着了后面的云锡,又一把过去将云锡抱住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惊喜万分。“这可是云锡?我的老天爷啊,多少年不见了都,一晃眼长这么大了,瞧这眉眼,瞧这个头,果真是在三哥哥身边长成材了的。”
云锡想挣开又不敢挣,只能缩着脖子苦哈哈地笑着,叫了声“四兄长”。
这宴席终于开始了,昶漓的夫人柯嫱也一同前来,坐在昶漓下面的位置。一眼瞧上去这弟媳落落大方,模样不说出众,一举一动却瞧尽了其高高在上的仪态。可席上的除了这四位,还有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小姑娘坐在昶漓的位子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亮晶晶的灵动十足,看上去年纪颇小的样子,像只小兔子一般眼巴巴地盯着眼前的菜。
云锡大胆猜了猜,大概这就是昶漓宠的那位。
昶漓没回自己的位置,见着云锡简直比见了自己的亲儿子还要亲,一手搭着云锡的肩膀,一双眼睛满是关切关怀,仿佛一个老母亲抱着他爱不释手,哪怕是酒席开始了,也只用一只手端着酒杯,眼中含泪地道:“如今云锡也长大了,当年的小孩子也会喝酒了,来来来,四哥哥敬你一杯。”
“他不能喝太多。”兄长在旁边忍不住低声提醒。
“无妨无妨,小伙子如今都长大了,喝多了就在四哥哥这里住下,还和四哥哥见外不是?”昶漓一回头,举着杯子冲兄长一扬,“三哥哥也多喝一点,今日咱们兄弟几个不醉不归。”
兄长也高兴了,痛快地举杯相应。
话不停,酒也一杯杯的下了肚,云锡好久都没喝这么多了,端酒的手开始慢了下来。昶漓今日是激动极了,嘴里念念叨叨的一直都是小时候的事,一会儿讲到他与兄长侍奉母前,哭啼啼淌下几滴泪来;一会儿又讲到云锡幼年间的天真可爱,笑得合不拢嘴,一味称赞。
在场的几人都听得入迷,宴席间在几个大男人的爽朗大笑中,兀的夹杂了一个如银铃儿般的笑声。云锡向着对面看去,果真见着那小姑娘正扬着一张笑脸,毫不避讳。
柯嫱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斜过来一眼,转回来时又重新露出浅笑。“我身边有个侍奴,名梦姬,能歌善舞,今日幸事,可否允她来席间一舞?”
“哦,对!”昶漓大手一挥,似乎才想起来的样子。“梦姬之舞甚是绝妙,快宣来。”
兄长见着他这副样子,颇有些无奈。“你有些醉了。”
献舞之人很快进来了,随音而来,步履轻快。只见那舞女梦姬一身蓝紫色的轻裙,腕间丝带细长轻柔,长发及腰,面上覆着穿着珠子的面纱。梦姬妖娆多姿,舞姿翩翩,只是云锡还未来得及再看什么,便又被昶漓拉着喝酒去了。
“云锡,来陪四哥哥再喝一杯。”
就这样一杯一杯接着一杯,喝到云锡两眼发昏,视不能清,眼前的桌子一会儿飘到了天上,身边的昶漓一会儿又变成了两三个,翩翩起舞的梦姬和兄长到了一处,桌上的杯子倒了,还有那银铃儿般的笑声……
“不喝了不喝了,”云锡连连摆手,推却了昶漓送来的酒。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踉跄着走到了兄长身边。“兄长,时候不早了,我们该……”
云锡一句话未完,就见着兄长突然起身,眼睛直直地看着起舞的梦姬,正一步步地向着她走去。
“兄长?兄长?”
昶漓一把拉住了他,“云锡莫慌,三哥哥喜欢这梦姬,我便将这梦姬送给三哥哥。梦姬,扶太子回房休息。”
“不可!”云锡有些急了,赶忙喊道:“兄长醒醒,三嫂还等着您回去!”
兄长脚步一顿,迟疑着回过头来,“玡媂?”
就在这时,在兄长似清醒未清醒之时,那梦姬突然自长袖中变出一把三棱刃来,三个刀剑直指兄长的心刺去。只见顷刻之间,谁都没反应过来,云锡一下子挣开了昶漓,猛地护住了兄长。
“兄长!”
梦姬被云锡打开,连退了好远撞到门上,手中的三棱刃仍抓住不放,已在兄长身上带下来一团血淋淋的肉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从纸醉金迷中惊醒过来。柯嫱冷下了脸色,那小丫头躲到柱子后面,看热闹多于害怕地往这边观望着,而昶漓也最终露出了他的爪牙,那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全然不见。他慢慢饮尽手中杯子里的酒,身边无数本就隐藏好的将士都一一站了出来,拿着兵刃法器,指着中间两人。
“云锡,别挣扎了,你喝了我的酒,可还再用得出法力?”
“当然用得……”云锡话未完,然他刚想一施法术,便感觉身上如卸了重担一般,轻飘飘的没了力气,再接着手上空无,什么也施不出来。“怎……怎么……”
“云锡,我不会要你的命,将你兄长给我,或是亲手杀了他,我保你以后比今日风光。”他转眼,恶狠狠地看向身负重伤的那人,“这样一个忘恩负义、忤逆不忠的人,绝不能做西府的王!”
他一声令下,那无数将士便瞬间冲了过来,云锡没了法术,只得一手抱着兄长,一手以武力抵挡。然而他终究不是那一群精兵良将的对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落了下风,但云锡不认输,哪怕身上已出了好多个伤口,鲜血淋漓的一大片,他也只是眼中愈发清明、愈发狠厉。
云锡招架不住,突然一眼看到了躲在柱子后的小丫头,他两步上前就要抓她,便见着昶漓瞬间变了脸色,惊恐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