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好进来的是三水,他的那位宫侍。
“王上,王后。”他自始至终低着头,对这屋子里的一切视若无睹,淡定自若地行了一礼。
只听得九陈冰冷地问道:“王后今日都去了哪儿?”
“回王上,王后辰时回太平凰宫,之后就再没出去过。”
风修颤抖的身子平静了几分。
九陈看着他,“就一直没出去过?”
“没有,”三水平静地说,“奴一直侍候在王后身边,王后一直没有出去过,王后身边的阿将与奴一同在,您可以过问他,以证奴所言非虚。”
九陈摆了手,三水随即退下。他在风修面前蹲下来,轻轻地拿开他捂着脑袋的胳膊,才发现风修面如死灰,汗与泪混在一处,满脸都是湿漉漉的。
九陈笑着,温柔地问他:“吓着了?”
风修已然说不出话来,身子都是极其虚弱的,好像轻轻一推就能如窗外飘零的秋叶一样,不知所归,不知所去。
约有顷刻,风修才得以攒够力气抬起头来,无力且柔弱地问:“王上相信我了吗?”
他眸子里的泪花实在刺眼,用最懵懂无知的神情来求饶着,小兽般可怜的模样让九陈看尽,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十恶不赦。
“别怕,”九陈轻抚着风修的头发,探过身去吻着他的额头,极其温柔地哄着,“别怕,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的声音,没有了污秽的阴影,九陈一把将风修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软榻上。风修带着惊惧向后瞄了一眼,那面屏风已然立了起来,一切都如同他刚刚进来的样子。
九陈坐到他身边,手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腿,指头不老实的滑过,时不时的紧一紧,捏捏榻上的人。
“吓着了?”
风修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好,那孤以后再不会怀疑你了。”他将风修抱到怀里,“再不会了。”
风修在那样宽厚温暖的怀抱中睡着了,泪痕在眼角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没觉得多丑,只有可爱与怜惜。当九陈意识到该帮他擦去的时候,自己盯着那处看了好一会儿。用指尖细细临摹过他脸上的棱角弧度,突然发觉了自己情不自禁的异样。
竹席上光脚跪坐的人正独自下着棋,刚刚落下白子,棋盘上顿时局势大变,风云莫测。然那人却一脸随意,漫不经心地又拿起一子。
“听起来,这个新来的王后确实不一般。”
泗木把刚读完的竹简拢起来,一边弄一边说:“还是学生愚笨了,没看出其中门道。”
那人笑了笑,“你二叔杀人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嫌疑就是大罪,他哪里需要找一个宫侍问话,不过是本来就不想杀他,借机吓唬吓唬罢了。”
泗木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后才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二叔喜欢。”
“能叫你二叔喜欢,就是一种本事。”捏着棋子想了想,他接着说:“传信给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在没有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前,毕竟还是西府的王后。”
泗木收完了竹简就起身坐到他对面,“难不成上宫之中又要出一位楚妃娘娘?”
那人笑笑,摇了摇头,又落下一子。“楚妃啊,估计西府就那一个了,他再怎么得意也比不过楚妃的。”
泗木始终不懂其中道理,就像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楚妃与白妃入宫,师父总让他先去拜见楚妃一样,莫名其妙的对楚妃的得宠有着莫大的自信。
之前问了许久,师父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打着圈子糊弄他。这次泗木也懒得问了,只是瞄见棋盘上的黑白局势时,忍不住皱着眉头提醒道:“师父,您这样是练不出好棋技的。”
那人瞄他一眼,不服气极了。“谁说练不出来了,你瞧这白子,先是岌岌可危,朝不保夕,结果几子落下,险象环生,柳暗花明,你瞧,这招式不就琢磨出来了吗?”
“可是您在落下这几子的时候,黑子让了好几步,明知有破绽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哪有人会这样让您啊。”
对面人不屑,没多说什么,只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哼,没见识的小子,谁说没人这样让他。
入秋了,外面凉风习习,万里无云的蓝天多显寂寥,偶尔有群雁飞过,过眼云烟,去留无意。
风修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只等着三水端上茶来,然后叫住了他。
“昨日之事,我还得谢谢你。”
三水无声地弯了弯嘴角,“王后始终都不觉得我是您的奴,但三水自己心里得有数,就像在这上宫之中,无论是王上、楚妃,还是某个得了宠的人,都能使唤奴,可他们都不重要,对奴来说,只有主人和他人之分。”
三水捧着一碗茶水,恭恭敬敬地奉上前去。“王后是奴的主人,您大可不必对我多过忌惮防备,今日奴在王上面前说了假话,是注定要万劫不复的了,奴还能在您身上图什么呢?”
是啊,他还有什么呢?
一无所有,无处可栖。一张圣旨结束了他美好风光的日子,戛然而止的荣耀和尊严,在此刻苟延残喘,自欺欺人地还在维护着一身的光鲜亮丽。
还整齐细致地拢了发髻,还精挑细选着像样的头饰,还穿着一身的绫罗华服,却绣着女子的花样。他做这些干什么,邀宠吗?
这两个字像两根扎进心里的针,风修拿过茶碗,尽力地挡住已经僵的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脸。
狼狈不堪。
大殿上已经没有别人了,风修早早地打发了出去,三水尽心尽力地侍奉着,放下茶具又到风修身后为他揉肩。
“昨日里王后去了哪里已经不重要了,王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事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提起。不过您不能老在王上的刀刃上过日子,或者明哲保身如白妃,或者像楚妃一样……”
风修的手抖了抖,他脸色发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半晌后什么都没说,只摆了摆手,叫他下去。
“王后还是多些思量吧,待和亲使团一走,怕是要凶多吉少。”
三水临走时给带上了门,隐身在房梁上的阿将一跃而下,来到风修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