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光已经破晓,夜退色为白昼。路旁的花园小鸟们叽叽喳喳,吟唱着生物的钟表声。在摆渡车的前方,一轮白日如热气球般缓缓升起,众人向着那轮白日奔去,仿佛要将穿过那个白色的空洞,去往未知的明天。
有人看着太阳,想着月亮,脑子里心思里都带着点心不在焉的热闹。于是他自然联想到天上那一轮早已缺失的月亮。抬头看月的不算什么,敢于伸手捞月的才是真英雄。
Z说:“听幽都那里的人说,他们马上还要升一个月亮上空。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夜莺感叹:“天呐!他们那三个太阳还不够吗?真是豪奢!”
“幽都人似乎对月亮情有独钟。”林见鹿道。
“你倒是说说看,哪里的人不对月亮情有独钟?”Z笑着反问。
夜色上少了一轮月就像心上缺了个口。白瓷缺口,白纱点泥,无关乎痛痒却终膈应着心上缺少的那一角。
林见鹿问:“那你呢?你对月亮情有独钟吗?”
Z一怔。
自己对月亮情有独钟吗?他看着林见鹿,扪心自问道。
Z当然知道林见鹿所说的月亮并无引申含义,可他偏偏就不由自主的想到林见鹿身上去。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有点自作多情,接着又怀疑对方是不是意有所指,心思不纯。
而后者对他活络的心思一无所知,只是有点呆地歪头看着他。
Z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心乱了。好在到站声将他从窘境中救了出来。车辆的到站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使他可以悄无声息地将这个问题淹没。
下了车,最显眼的并不是所谓灯塔学院的门牌。入目的只是一排排堪称简陋破败的白房子,墙壁上爬满了岁月的裂缝。学校的大门从来就没关过,与地面相连的裂缝中生长着青苔。门口挂着一道长长的横幅。
“喜报!学院挂科率又破新高!近百年无一人毕业!”
众人:“……”
众人与横幅上的文字面面相觑。而面前的横幅大概是早已习惯了外地人的震惊,面部改色地在清晨的阳光与微风中张扬着。
众人感到了一种极致的荒谬。在场的几位没一个是在高等学院中正经学习的过的,对于学校都有自己或多或少的幻想。
眼前这个又破又小还特别抽象的学校,真的是传说中的灯塔学院?
如果不是看到了门前那个又破又旧的左旋鹦鹉螺图案标志,真不会有人相信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培养出众多天才学者的灯塔学院。
所谓塔,管他是灯塔或是高塔,总之要有塔。人们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那座塔。它躲在白房子群里,塔螺旋绕着弯向上。螺旋塔也是白色的。白得冷静,突兀,固执,像一块古老生物遗骸形成的化石,带着生命与岁月的余温。
这座螺旋塔稍微挽救了横幅被横幅破坏的灯塔形象,同时稍稍填补了人们内心自作多情的期待。众人怀着狐疑的心情走进学院。学院中的建筑设施只是陈旧,打扫的非常干净,看得出人们的用心。如露般的清晨里,学院中比起人,更容易见到各种小动物。各种鸟啊,鼬啊,猫啊,狗啊,刺猬啊,松鼠啊时不时窜出来一只。
夜莺惊喜极了,指着那些或毛或刺的动物哇哇叫。她说:“太可爱了!好想摸!”她像是第一次见到小动物,声音脆的像玻璃,惊起一片早起的鸟儿。
Z的心情不好,看什都不顺眼。鸟叫得人心烦,狗到处乱窜,猫懒洋洋地趴着,像一个融化的橘黄色水桶。Z站在猫前面,阴阳怪气道:“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橘黄色水桶往Z腿边蹭蹭,一看就知道是卖萌的惯犯。Z嘴上说着“我不喜欢猫”,身体却很诚实地顺着毛。林见鹿也过来了,顺手也在猫咪身上薅两下,他揶揄道:“不喜欢猫?”
Z怒道:“我就是不喜欢猫怎么了!”
林见鹿看着趴在Z的膝盖上的猫咪,点头道:“对对,你讨厌猫。”
“这是猫先动的手!它自己爬上来的!”
猫咪在他怀一扭,伸了个舒服的懒腰。Z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太没有说服力,猫咪又软又暖,实在舍不得放手。
他只好解释道:“好吧,我不讨厌猫。我只是讨厌养猫带来的麻烦。”
他挠挠猫咪的下巴。猫咪舒服地眯起眼睛。
“像这种脾气好的野猫摸摸看还是很快乐的。”
“这不是野猫。”有人说。
“它叫赭石,是学校里的猫。”
Z和林见鹿抬头看过去。那是一个中年人,大腹便便,头上依稀飘着几根白毛,梳地一丝不苟。
林见鹿问:“您是这里的老师?”
“是的。我来讲课。我以前也是在这里的上的课,待了大半辈子。”
Z道:“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毕业吧?”他拍拍猫咪,让它从自己怀里出去。
“我都没入学。”路人道。
“你们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一开口就是考试和毕业。”
Z:“你们这里没有吗?”
“有。不过从来没有人把它们当回事。学院的毕业证近百年没发过,考试也主打一个能过就过,过不了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