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身破局,火中取栗,牵起一根尘封在岁月里的命运之线,看看这背后盘根错节的阴谋网,到底能撕破多少人的嘴脸,又是谁,拿捏着岳氏的命脉,将满门忠烈屠尽。
诬陷岳氏通敌的仇人,母亲死在床榻的真相,她通通都不会放过。
红袖下,她捏紧一枚飞天纹的白玉腰佩,眼里盈满了泪,轻声说:“子珩哥哥,保佑我。”
内监一甩拂尘,唱道:“吉时到!登程——”
萧翊在长阶前,跃上照夜,金铠红披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未央宫上的金耀琉璃瓦将天光折成碎金,泼洒长阶,琉璃五光十色的芒晖映照红鸾厌翟,银铠如云的三千神武营骑兵紧跟其后。
天子俯眺,百官拜别。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在庄重的礼乐声中,行过宫门,走过跪满百姓的街市。
不过午时,已出了京城城门,向西行去。
一出城,陈希青就掀开喜帕,将头上的二十支金钿花钗全拔下来,柔细的玉颈如释重负。
“轻燕,你去问问王爷,出京后走哪条官道,今晚在何处歇脚。”
轻燕走下轿舆,一路小跑着来到萧翊马侧。
轻燕还不及照夜的肩背高,甫一靠近,照夜就转过马头,用鼻子闻她,她吓得躲开。
萧翊身旁的乎伊见了,哈哈大笑,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对萧翊说道:“你们梁国的女人胆子还不如我们娃娃,我们女娃娃三岁就光屁股骑马喽~”
轻燕被他说得更窘迫,忙往萧翊后面躲。
萧翊皱了下眉,侧转缰绳,拍拍马脖子,问轻燕:“何事?”
轻燕离远一步,回道:“王爷,公主问您,出京走哪条官道?今夜在何处歇脚?”
萧翊仰着头,目光看向远处覆满霜雪的茉山山脊。
“绕道茉山,走云台道,在云台驿歇脚。怀安要是觉得车里闷,到了驿站,我陪她去茉山骑骑马。”
轻燕以为自己听错了,说:“王爷答应让她出去骑马?”
“有何不可。”
萧翊看看身边的乎伊,说:“去嫁人,又不是去坐牢。不管到哪儿,本王的皇妹,想如何,便如何,谁也说不得一个‘不’字。就是天大的胆子,皇兄都能借给她。”
乎伊一听这话,浓眉飞扬地翘起,斜着身子睨着萧翊,鼻中发出一声嗤笑。
轻燕跑回厌翟车复命。
踏上横栏时,她遥遥看见,天边云舒之处,神武营骑兵的银铠如与天相接的滚滚流云。
有一架玄青色顶的马车,行在红绸妆奁与银白骑兵之间,格外明显,车盖下悬着翊王府的铜炉和金色灯笼。
车檐悬灯,当是……翎王府的女眷?!
因这灯笼,轻燕多瞧了两眼,而后掀开轿幔走进去,将萧翊的话原样复述给陈希青。
陈希青已把头饰发髻拆完了,塌椅上放满了钗钿花树。
轻燕一件一件帮她收拾进妆匣里。
“过茉山……”陈希青拉住轻燕的手,“茉山与雁云山相连,咱们准备的东西在哪里,快拿出来。”
轻燕将红色的妆匣收好,从塌下拿出了一个竹篮,里面装着黄纸白烛,还有陈希青平日里抄的经文。
她们本不抱太多希望可以去雁云山祭拜,只是早早备下了这些。
“走前还能看看夫人和太老爷,真是太好了,”轻燕说着眼里泛起泪,又想到那顶翊王府的马车,心里更替小姐委屈,“小姐,王爷真把那姬妾带上了,她的马车,就在我们轿舆后面。送你出嫁,他还带个妾……真是给小姐添堵。”
陈希青把竹篮里的黄纸捻出来折元宝,淡淡地说:“那是他的姬妾,随他去凉州,天经地义。带着挺好的,这一路,他就不会来折腾我了,我和他,终归要结束的。”
“小姐心口不一,”轻燕也捻一张黄纸出来折,“当初小姐会与王爷做那样的交易,还不是因为那是王爷,换了别人,小姐怕是想都不会往那上面去想。”
陈希青手中握着纸元宝,心里翻腾出些许苦涩。
“都过去了,从前本就是个错误。”
那年茉山的花,茉山的云,温风拂面,她曾在他怀里,感受过遨游云海,徜徉苍穹的自在。
那风,年年掠过茉山层浪迭起的繁花,吹入春朝的帷幔。
但那人,已与她隔着无法跨越的命运天堑。
与他做得几夜夫妻,她不知该偷欢,还是该骂自己贱。
轿厢外传来声音,息风道:“公主,马上到驿站了,王爷邀您一同骑马,请尽快换装。”
陈希青默了默,说:“好。”
息风又道:“茉山风大,公主别忘了戴帷帽。”
轻燕帮着应了一声,陈希青心里了然。
萧翊在防着北狄的人,出嫁前不让他们看见怀安公主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