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揭开瓷盖,闻到一股醇而不膻的肉香,柔滑弹软的肚丝浸在白汤里,一看就知是陈希青的手艺。
据说雪玉关有一半都是大漠黄沙,常年干燥苦寒,即便是血气旺盛的男子,在那里待久了,身子骨也会耗损严重。
羊肚性温,补气养血,极适合男子补虚健脾。
“小姐,今晚我在这儿伺候您歇息吧。”
轻燕看着盅盖,声音轻若蚊音。
陈希青不解,柔声问:“怎么了?换了地方,睡不着了?还想跟我挤一个塌呀。”
在陈府偏院那个冰窟窿一样的房间里,被褥不够,她们为了睡得暖和些,常常把所有被褥袄衣裹上,挤在一张塌上睡,不分主仆,相互取暖。
轻燕抬起头来,道:“可以吗?”
陈希青愣了一下,又笑了:“傻丫头,等会要是王爷………”
“他不会来了,我看到他了。”轻燕飞快说道。
陈希青怔然,思索片刻,便垂下了眼帘,“在哪看到的?暖玉阁,还是花月楼?”
轻燕抖着嘴唇说:“暖玉阁。”
陈希青转过身去,颤颤地吁出一口气,自嘲地笑了。
行过几次欢,说过几句情话而已。
她怎能不识抬举地认为那里头会有什么真意。
陈希青坐到塌上说:“轻燕,你别去耳房了,去添一把炭,把屋里烧得更暖一些,我们不盖被,敞开了睡。”
轻燕马上点头,正要去添炭,又看看手中的碗盅,“小姐,这个怎么……”
陈希青一摆手,说:“拿去后院喂狗吧。”
——
暖玉阁的香室里,若璃姑娘跪在地上,解开萧翊腰上的竹芝蟠龙玉带。
“王爷瘦了好些。”
若璃捧着玉带,一双秋波溢着水光,疼惜地望着萧翊好一阵子。
萧翊垂眸对她笑了笑,安慰道:“本王在雪玉关练兵,不似从前懒散,筋骨紧了些而已,未掉斤两。”
若璃自是不信。
雪玉关是什么地方?贫瘠苦寒的荒漠!
萧翊锦衣玉食惯了,在那一勺水里掺半勺沙的地方,吃的都是硌喉的肉干粗面,能不清减吗。
若璃看着他消瘦的下颌,哽了哽,没再问下去。
他即编瞎话哄她,不想教她担心,她也就忍着,盈着笑,为他系上玄色腰带。
萧翊见若璃眼眸含露,要哭不哭,一双柔弱无骨的酥手在他肩头和腰上来回摆动,柔水一般绕着他,觉得惬意无比。
香粉阁子里调养出来的女孩儿,最会惹人怜爱,举手投足都是香的,软的,情意怯怯的,叫男人销魂散魄,浪掷金银。
想想那木头一般的怀安公主,萧翊不禁苦笑。
八年了,他萧翊胖瘦如何,那女人最是清楚。
但这些时日,可曾见她问过他,疼过他?
哼,真是良心喂了狗。
今日早些时候,他在宫中吃了暗亏,心里正窝着火。
现在这么一想,源头还是为了那该死的怀安公主,萧翊心里更不得劲儿了。
今日早些时候,萧翊照例去母后宫里视膳问安。
母后又问起他择妃之事。
萧翊已二十有八,早该纳妃,却空着偌大的王府,别说正妃,就是一个侧妃姬妾也不往里装。
他只往那脂粉堆里钻。
萧翊浑不在乎母后的话,仰身躺在母后殿里的金丝软塌上,架翘着腿,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膝头,好一副风流无赖的模样。
“我又不在京城,娶妃做甚,让人守活寡吗?”
魏皇后轻抬莲步,从凤座上下来,拎起桌案上的玉如意,抬起来就往萧翊脸上招呼。
“你还要去雪玉关送死,母后不如现在成全你!”
宫女太监瞬间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珍姑姑不在,这些宫仆无一人敢拦。
萧翊忙从塌上起来,抱住母亲,拿过玉如意,道:“您要恼我,我自去军营领板子打,您新染的指甲,别刮花了。”
魏皇后明眸瞪着他,说:“还敢提军营!我大梁何等将才没有,要你一个皇子去领兵守疆。神武营里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八年连家都不回,你可知……可知我有多担心……”
说着说着,魏皇后声音就发起颤,与萧翊一般无二的凤目湿润起来。
她回抱住萧翊,落下泪来。
“五郎,你莫要再为岳家的事与你父皇赌气了,他这些年面上不说,但思你念你得紧。你既回来了,就留在京城罢,留在母后身边,好不好?”
萧翊抚着魏皇后的背,眼神放柔,却与母亲并未思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