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姑姑知道我在说谎,”陈希青指尖抵住簪脚,缓缓说,“又为何帮我重点守宫?”
珍姑姑倏然抿唇而笑,说:“公主此去北狄和亲,不止陛下和娘娘重视,北狄那边也是盯着的。老奴想提醒王爷和公主,行事小心,莫让北狄使臣抓了把柄。”
陈希青手中玉簪一松,眼中一阵茫然,“你是翎王的人?”
珍姑姑平和地说:“五皇子尚在襁褓中时,老奴托福,喂养过他两年。”
萧翊已封王多年,还能叫他“五皇子”的奴婢,也只有极亲近的乳母了。
陈希青有些讶然,原想着萧翊即便答应帮她出逃,也不会为验身这等琐碎之事劳心。
没想到,他还做了这样的安排。
她想起早上的汤浴,水雾中有股不同寻常的清苦之气,应是加了性寒的药物,中和她体内阳气。
珍姑姑告退,陈希青在塌上翻了个身,闭目浅眠。
昨夜没睡几个时辰,此刻倦意漫上头。
想睡,但心里搁着事,未能真正睡着。
直到掌灯,轻燕还未归。
陈希青也睡不下去了,起身,让人服侍着,换了柔霞紫云锦袄,去花厅用膳。
陈希青扫了一眼饭食,没有胃口,只喝了碗杏仁茶,便去了后院厨房。
厨子厨娘见她来,跪了满地。
她让人都起来,自己卷起袖口,净了手,亲自下厨,煨了盅银丝肚煲。
那银丝,乃是羊肚焯水蒸软后切的丝。
软弹细滑,根根如发。
陈希青将白瓷炖盅架在水锅里。
厨娘问:“公主可要现在用一碗?”
陈希青敛眸,说:“温着,入夜再送来寝殿。”
——
亥时,陈希青手指轻捏着一支碧玉梨花簪,尖锐的簪脚在红烛燃着的灯芯上拨弄,一圈又一圈。
轻燕推门进来,脚步迟缓,双手手指纠缠,绞在一起。
陈希青见她这样,便知不是什么好消息,将簪子放在一旁,走过来看她,“没打听到?”
轻燕咬着嘴唇,摇摇头:“教坊司隶下的三间妓馆我都去了,也使了银子,那些老鸨都说,最近没有姑娘获赦离开,只有刚被抄的宁远伯府,送来了几个……几个雏儿……”
轻燕红着脸低下头,很是惭愧。
陈希青难掩失落,拉起轻燕的手,说:“你一个姑娘家,跑去那种地方,真是难为你了,吓着了吧?”
轻燕大幅度地摆头,又狠狠点头,眼眶泛起红。
“小姐,表小姐真的在那里吗?我看到那里的姑娘连小衣都不穿,披着薄纨被那些男人抱在腿上,捏来揉去。有些在哭,有些在笑,笑着也像在哭……表小姐,表小姐那样冰清玉洁的人,怎能受得住这般欺辱,要过这种日子,还不如,还不如当初跟二夫人一起去了……”
“不可胡言!”陈希青厉声喝道。
轻燕吓得一愣,身子都僵了。
她与陈希青从小为伴,虽是婢女,但陈希青待她如同姐妹,从不摆小姐架子,也未给她立过什么规矩。
是故,她说话不过脑子,直来直去的毛病从未改过。
但这话,她的确不该说。
“轻燕,你要知道,”陈希青忍着撕心的疼痛说,“她还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心里干净,谁也弄不脏她。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听到没?”
轻燕忙拉住陈希青的手,抽抽鼻子,看着她说:“小姐我错了,我只是心疼表小姐,我……我再也不说了,小姐,我错了,我错了。”
陈希青把她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你跑了一天也累了,下去歇息罢。”
轻燕道:“那……表小姐去哪儿找?”
要在教坊司的地盘上找人,只有两种人最为便利,一是掌管教坊司的礼部,二是常出入教坊司的恩客。
陈希青心口动了一下。
她还真认识一位在官窑里浪名赫赫的豪客。
这人曾经在暖玉阁掷下百两黄金,就为与魁首若璃姑娘共度一夜春宵。
春宵度完,他便得了个孟浪王爷之名,震动京城。
陈希青想过找他帮忙,只是这人……现在成日滚在她的绣被里。
她总不能与他欢好完,就让他去问问老相好们,是否认识她表姐岳紫嫣。
陈希青思虑再三,觉得自己脸皮实在没有那么厚,不曾向萧翊开这个口。
她叹了口气,对轻燕说:“既然陛下应允我赦免岳家女眷,我相信他不会食言,这几天我们再打听打听。”
轻燕撸了撸冻红的鼻子,狠狠点了点头。
门外婢女送进来一盅银丝肚煲。
陈希青看看高悬的弦月,问:“什么时辰了?”
婢女答:“子时。”
轻燕看出陈希青的心思,马上端过婢女的托盘,遣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