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顺早就咧着个大嘴在这恭候多时了,他见人露头,勾手就把温慈墨的脖子揽到了腋下,对着少年人的发顶一通好揉。林叔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早些年二十六还在的时候,祁顺这顾头不顾腚的脾气还能收敛点,可如今,也只能指望着温慈墨能帮这个办事毛糙的祁大统领周全一二了。
燕文公府这边,跟着宋如晦的礼物一起被带过来的,还有一个庄引鹤等了很久的消息。
经过了这几日的驿寄鱼传,各个诸侯国的折子可算是雪花一般飞到了京都,眼下全堆在天子的案头,轻飘飘的折子轻易就压垮了那实木的书案,七嘴八舌的诸侯王异口同声的上奏着同一件事情——“西夷正在屯兵,恳请朝廷增派军队协同戍边”。
他们这些诸侯国,平日里自然也养的有私军,可为了避免拥兵自重的嫌疑,各家都存了自己的小心思。他们明面上报给朝廷的那点人手,也就勉强只够维持日常战备巡逻的。
当然,若是那群蛮人狄子真打过来,生死存亡之际,各位诸侯便会突然‘发现’一些原来从没留意过的家底,有这些储备撑着,守个个把月其实不成问题。可如今朝中两党纵使是斗得如火如荼,宰相和皇上也仍有着属于他们的默契。这俩人可是同仇敌忾的都准备削藩呢,那么在这种谁个子高谁先挨刀的情况下,各个诸侯王自然都想缩着脖子往后站。
当然,这种现状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眼下已经在狱中等着发落的齐威公,不出意外就会成为第一个祭刀的倒霉蛋了。
宋如晦虽然人耿直,但是读了那么多年书,也不是个傻子。这几日他其实已经想明白了,西夷和犬戎当下这么乱,齐国又处在边境,朝廷需要他爹亲自出马去稳定时局,所以肯定是留得命在了。至于削藩,这件事从宋如晦还在学堂听学的时候,夫子就很隐晦的跟他们提过不止一次。
齐威公也惯是个窝囊的,他们宋家从跟着始皇帝开疆扩土那天,就向来是指哪打哪。到了齐威公这一代,也没有什么长进。当然,齐威公本人倒是嘴硬,坚称这是因为自己有了妻儿所以有了挂碍,这才畏手畏脚的。可是《质子令》颁布后,齐国世子宋如晦也确实是第一个带着小包袱入京的。
其实硬说起来,齐威公当真是个老实人,不党不群,不义之财不取,忠君爱国的戍守边关一辈子。只是可说来可悲,当今这局势,最先被推出去的,也只能是他们这些没什么心眼的老实人。
说来说去,对于削藩这件事,宋如晦勉强也算是早有准备。只是宋如晦担心,他娘就没有这么高的政治觉悟了。
孤儿寡母守在边疆,外面就是杀人如麻的豺狼,丈夫和儿子又都不在身边,她怕是没几个囫囵觉能睡的。且君夫人的那个脾气,宋如晦最清楚不过了,一慌起来耳根子就软,谁的话她都敢信,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那才真是麻烦大了。
所以宋如晦只想赶紧让朝廷把这案子理一个结果出来,让他爹快点回去。为了这事,宋如晦平生第一次捧着一腔赤诚去学习怎么溜须拍马。
可他只是一个刚入仕半年的从九品法直,纵使是抓耳挠腮的把京中所有权贵都扒拉了一遍,可到头来却发现,能够得上的,居然只有这个仅有数面之缘,且曾经还被他看不过眼的燕文公。
于是宋如晦只能尴尬的备着礼上门求见,并且努力地学习如何拍马屁。可你让宋如晦做学问还行,在阿谀奉承这件事上,宋大人实在是天资平平……又或者说,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赋异禀。
为了‘巴结’庄引鹤,他特意淘来了一个埙——当然这玩物丧志的东西也是宋如晦现学的,只因为他听说,燕文公的娘就吹得一手好埙。
只给了这几天的时间,自然不能指望宋如晦吹个高山流水出来,但是这首因为速成,所以被吹得破音走调还错了谱子的《离人愁》,硬是因为有那么几分故人之姿,把庄引鹤给吹伤感了。
很少有人知道,庄引鹤这么多年其实连爹娘的尸骨都不曾见过。
于是因为身体不好,向来喝酒都很有度的庄引鹤,破天荒的跟一个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喝了个酩酊大醉,俩人带着各自的愁绪,抱头痛哭到半夜。
温慈墨回来后,黑着脸把燕文公弄到了床上,至于也喝大了的宋如晦,尽管小公子本人是非常希望就这么把他扔在这冻一夜的,但是理智和仅存的一点善良,还是让他锁着眉头吩咐下人把宋如晦也拖下去了。
当然,很快,温慈墨就开始后悔,自己居然会把善意施舍给宋如晦这么个玩意。
这一切的根源自然还在庄引鹤身上,他因为喝了太多酒,后半夜突然就这么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