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说他不在意世俗如何看待他们,可说了后呢,他要娶她吗?他能娶她吗?
崔在衡一直不愿承认,可血淋淋的事实已经摆在自己面前,二人之间最大的阻碍并不是伦理纲常,也不是心里的那道槛。
而是他的心变了。
他已经做不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不再坚定。
他的心给了谁,他不明白,他爱着谁,他也不明白。
可若是如陆迟劝自己成婚般劝她改嫁,他也做不到。
崔在衡此刻的心彻底冻结,他悲哀地发觉,他是个彻头彻尾卑鄙自私的男人,引诱获得了一个女子的不伦之爱,却变了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而陆迟的离开,是否也是看到了他长久的犹豫和沉默,对他死了心?
他告诉自己,这样也好,为了父亲母亲大哥的仇,他不会走,但作为帝王的刀,最后能保住自己这条命都是个问题,将她暗中送走,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能保得了她的性命。
他正要开口,却见陆迟抬头看向他,陆迟起身,对他柔柔一笑,“我回房里了。”
此时什么都不必说,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心意了。
只是在转身离开的那一瞬,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在那短暂的沉默中,陆迟第一次如此痛恨崔在衡那君子般的作态,她宁可他是个混账,那样她也不会爱上他。
却不知为何,心里怀着一份难以说出口的希冀,多希望他能不顾一切地带着她离开,离开这里,远离世人,就他们二人。
但这沉默给了她答案。
他的心太大,太宽阔,她在其中太过渺小。功名与仇恨太重,而她太轻。他太无私,而她太自私。
既然对他毫无帮助,再留下也不过相互折磨。
直到陆迟的背影消失,良久,崔在衡举杯一饮而尽,苦,真是苦。
苦得心里都在发疼。
楚员外郎占田案经过一波三折,终于彻底定谳。
因大理寺少卿王寿仁求情曲法裁判公事,被林御史又是一本奏章弹劾,只是朝廷众人以为此事还将闹大时,几日后却以王寿仁鞭笞二十,贬谪岭南,楚员外郎缴纳六十斤铜结束。
这六十斤铜虽多,但对家大业大的楚家来说,也不过是洒洒水罢了。
利用权势侵占良田对各世家来说都是暗中不可言说,但都互相心知肚明的事,但这事却不能轻易地暴露在明面上。
一是乾都的律法不允许,这要上溯到太宗皇帝,本朝对于权贵侵吞良田之事惩罚就不轻,这位楚员外郎若不是楚家的人,此时已被脱去官服,发配边疆了。二是这事露了出来,也算是一个家族的事,叫上边的人怎么做人,在其他世家面前如何做人。
但此时,犯错的是楚家,于是大家纷纷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装作看不见,皇帝没意见,太尉没意见,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楚府书房中,左侍郎楚佑慕正来回踱步,气得咬牙切齿,终于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对着坐在上首的楚相正要说些什么,半天张张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倚在紫檀太师椅上的楚相一手自然垂下,一手半搭在紫檀阔面方桌上,半抬起眼看向面前的长子,眉目间划过深深地不耐。
“有话快说,别搁这磨磨唧唧。”
楚佑慕顿感委屈,不是您让我别说话吗?只是想到自己要说的话,那股怒气就将自己的委屈压了下去。
“父亲,这萧景棋是什么意思?那日叫您到宫中,竟然是找你谈条件!他也不看看,没有我们楚家,他坐得上皇位吗?现在他是胆子大了,就敢拿了宇文蕴那支鸡毛当令箭,真拿我们当软柿子捏了!还有那个齐家,真当我们是病猫了,抢了楚家皇后的位置,还想到兵部分一杯羹,宇文蕴那个傻蛋就不说了,父亲你是怎么想的?”
在一旁听的楚佑寻耳朵一下竖起,赶忙上前拦住自家哥哥,“大哥......”
只可惜楚佑慕说在兴头上,一把将他推开,“真就让齐磊那混蛋得逞?让齐田滁那家伙到兵部去?他那一身武艺还是在我们楚家族学里学的!齐田滁毛遂自荐想负责此次避暑行宫之行,分明就是想趁机立功,父亲您非但不阻止,反而帮他是怎么回事?”
“说完了吗?”看着大儿子气咻咻大呼小叫的模样,楚相却极为平和,心中没半分波澜。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见他发蠢的时候多了,此时发癫也不足为奇。
“齐田滁有什么不好?人家起码本事是真的。你呢?全身上下,有几分本事?你不会还记恨着他小时候将你揍趴下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