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在营帐中听着这些并不言语,给他传信的御林军立在一旁,道:“这是不是南绥人编的,故意传到王爷耳中,用来动摇军心?”
端王思索道:“或许南绥人对平南军确实有恨,但我们到叁门郡这两日看到的却不是这样。若南绥人有意对抗平南军,不该在本王到来之后,而是在崔征回京之后、本王到来之前。”
“那,此前战事不一定是南绥人先挑起的?可能是平南军内部生乱?”
“一个军队,最忌讳的就是不稳定,和目无军纪。”端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手指,冷冷道:“此地距京城还是太远了。”离得太远,容易不受控,也容易生出反心。如此看来,崔征回京到底是为了解毒还是为了其他,倒是说不准了。
苏臻珩往后几日一直留宿营地,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多年不曾见过,果然是恍如隔世,却心安得多。他不能插手军务,因而端王每次见他聊得都是一些关切的话。军中传来消息说端王雷霆手段,刚来没几日便肃清营帐,杀了数十个人。不服从管束的不杀也罚,要么遣送回乡。
这些日子平南军的军饷大大提高,因为皇帝的仁爱,但越是如此,军中的硕鼠越多。这一招仁君加赏、严帅治军,不足半月的时间便把军中目无法纪的习气掀翻了。
苏臻珩的书信早已传送京城,但没得到确切结果之前,李齐还是不放心,日夜带着张德丰留给他的书籍研读,生怕来日回京自己接不了他的任。
又过了一两日,京中终于快马传信来。苏臻珩就着火光查看,李齐研读医书累得眼冒金光,抬首才知信来了,忙问道:“崔将军可安好了?”
苏臻珩的眸底映着烛光,视线并未在信上移去,淡淡道:“好了,李太医不必再胆战心惊了。”接着,便抬手将两封信就着烛火烧了,将皇帝已离京微服南巡了半个月的消息化成了灰烬。
李齐大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苏臻珩在叁门郡的这些日子,不在营地便是游历人间,见识了南方边疆百姓的风土人情,与北疆大不相同,却也有相似之处,那就是与他国并非界限分明,而是交融一体,甚至有时难以分清。若无战事,只顾生活的话,两国百姓之间并无那么强的敌对意识。这或许正是高居庙堂之人所看不见的。
叁门郡的郡守康载请他做客,一日酒水不断地将他留到夜幕降临。苏臻珩夸郡守治理得当,此处风景也甚好。
康载连连摆手,说:“侯爷谬赞,下官虽只为一郡之守,但自知所守之处并非只是一郡,而是一门户。叁门郡之所以叫叁门郡,说的便是北岐、大昭、南绥三个国家的门户。下官之志,无非就是‘天下百姓’。侯爷属地沙州又怎么不算是北疆的‘叁门’呢?”
长久地身处京城,苏臻珩已经记不起从前的自己志向是什么。如今听到“天下百姓”四个字,仿佛一个久违的故音贯耳入脑。他有一丝恍惚,立马举杯,肃容道:“敬我辈之志,天下百姓。”
苏臻珩很少聊到投机之人,两人就这么聊到深夜,忘乎所以。康载与苏常的年纪相当,苏臻珩趴在酒桌上迷迷糊糊地睁眼,只看到眼前老头模糊的残影。若父亲还活着,也该是满头银发,与他对酌海饮,高谈寰宇天地,阔论天下苍生。
人生得一知己,何必在意年岁。倘若若干年后他还活着,能遇到同志晚辈,想必他自己也会忍不住拉着对方攀谈。
康载将其留在郡守府,任其出入架阁库查看库集文书,再上呈端王,端王年纪虽小,但诸多事项在府库文书先生那里探讨过后也看得明白。苏臻珩时常守在一边,看那低眸批文的样子,还真是越来越有元宁祯的模样了。
不,不是元宁祯的模样,他急忙打住这个想法,那个让他厌恶的名字还不配做他参考的对象。
应该说,端王元憬辰也有天子相。
郡守府传来消息,说:“郡守大人请侯爷再去做客,大人说今日还宴聘了其他能与侯爷知交之人,万望侯爷劳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