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昙抬起头,看见门口风尘仆仆的少年——他黑色的发上流淌着阳光的色彩,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睁得溜圆,直直地看向他和埃尔法。
埃尔法轻笑一声:“艾伦,你在监视我吗?”
艾伦冰冷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没有说话。埃尔法咯咯笑起来:“天哪……艾伦,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顾秋昙突然打断了埃尔法的话:“您不是说要点喝的吗?”
艾伦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抓住了顾秋昙的手腕。微凉的手指搭在他腕上,顾秋昙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艾伦!”
“您之前怎么不来找他呢?”艾伦侧过脸看着顾秋昙,轻飘飘道,“伊格纳兹小姐,您想做什么,您敢告诉他吗?”
埃尔法一怔:“……您找人调查我?”
“不敢。”艾伦淡淡道,“只是警告您,不要想耍什么心眼——您还没接手伊格纳兹家吧?”
埃尔法咬牙,嘴唇被咬得发白,愤愤道:“您难道就很干净?”
顾秋昙对这种大家族之间的事并不关心,攥着咖啡厅给的餐巾玩得起劲,手指翻动之间就叠了一朵玫瑰献宝似地放到艾伦面前。
艾伦叹了口气,接过来:“看来您是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是我和华国政/府的补贴养活了顾秋昙,不愿意承认您只是因为他是世青赛冠军才会来找他。”艾伦慢条斯理道,“您难道觉得您很高尚?”
顾秋昙扯了扯顾清砚的袖子,眼神清澈但透出几分疑惑的味道:“哥,这位是我的亲戚吗?”
顾清砚不知道,可从艾伦的话里也能听出端倪。
艾伦却在顾秋昙这句话出口后突然住了嘴。
顾秋昙前世一直是孤儿,从未感受过真正来自血亲的爱——尽管他并不觉得伊格纳兹家对他来说会是什么好的归宿。
大家族的子弟总有着各种阴私古怪的斗争,艾伦在自己家早已深刻领会过这一点。
他不希望顾秋昙经历他经历过的一切。
可埃尔法的目的就是顾秋昙,也只有顾秋昙自己能够在这种事上做出决定。
顾秋昙转过头看向艾伦,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摆:“……她就是抛弃我的那个家庭的孩子吗?”
顾秋昙的声音不大,但有点局促不安,比起渴望家庭,看起来厌恨更多一点。
艾伦突然心安了。
顾秋昙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不会因为一个所谓的家人就贸然做出决定。
虽然顾秋昙在艾伦眼里就像一张白纸,心思好猜到一眼就能看穿。
埃尔法沉默了很久,轻轻道:“……你认为你是被抛弃的吗?”
顾秋昙睁大了眼睛看她,惊奇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在找我——难道不是吗?”
他从人生的最初,就在顾玉娇管理的福利院里,在顾玉娇女士的相册里,他一点点从一个连爬都爬不稳的小豆丁长大,被收养人带走,又因为收养人的过错回到福利院。
对他来说他早已接受了自己无父无母的境况,在福利院这种地方的亲情不算深刻,但好歹还有着一群同样的孩子们能够抱团取暖。
“您想要我回到所谓的‘家’去吗?”他盯着埃尔法的眼睛一字一顿问她。
回到一个他既不了解,也无法真正融入的家?顾秋昙攥着衣摆的手关节都有些泛白。
他已经十四岁了,已经过了需要父母关爱的年纪——
“你是打算一辈子留在那个福利院里?”埃尔法反问他,“拿补贴拿到十八周岁,永远没有真正的亲人?”
“不劳费心。”顾秋昙冷冰冰地摔下一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不需要一个把我扔下了十几年的家庭。”
他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埃尔法和他长得很像,相貌里也能看出华国人的痕迹——他们或许真的有血缘关系。
可那又怎样?
顾秋昙已经跌跌撞撞地长大了,她的消息已经来晚了近三十年,晚到他已经死过一次,已经早早地明白了家庭对他来说不是必需品。
他看着埃尔法的眼睛,轻轻道:“……我已经不需要了。”
他有他的生活,有他的朋友,他今年这个赛季结束之后就要升入成年组,没有那个工夫为了所谓的“家人”转籍再放弃一年——也或许更久。
更何况华国在他的成长中为他提供了很多。
小到维持生活的补贴,大到让他走上国际赛场的资助。
福利院里总会有来做义工的哥哥姐姐,他们给了顾秋昙很多对于外面世界的认知。
顾秋昙想,他拿到的每一笔钱,他都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