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见状,却仍矜持端庄着。她劝萧淑妃道:“淑妃,你好歹是伺候陛下的人,焉能如此失态?”
萧淑妃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只继续喊道:“陛下!陛下!陛下……”
蓁蓁忽地说不出话了。她知自己有私心,她终究是姑母的人,难以对这二人有什么好感,可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左右这一切的人,从来不是叱诧风云的姑母,而是那多情的皇帝。她生前不肯接近陛下,不仅为姑母安心求自保,亦为对得起自己的心。
萧淑妃继续高喊,一边喊一边入了怨池,王皇后亦随她入了怨池。蓁蓁站在怨池边上,又监督了一会儿后离去。
蓁蓁在室内待了不过一刻,便觉百无聊赖,果然冥界是阴暗无趣之所在。她想起前不久认识的安氏,遂去了隔壁寻她。安氏见她过来,大喜,脸上挂着那憨笑道:“你来了,正好我有个伴儿。做鬼真无聊死了,还是投胎转世做人好。”
蓁蓁一听,问她道:“是阎王发慈悲,许你不喝孟婆汤?”
“僵尸喝不了,除了做鬼,还是做鬼。没法子。阎王也说不清为什么。”
蓁蓁面露悲色,垂下了头。
“那你是一直待在这儿?不用当差?”蓁蓁又问。
安氏脸上挂着憨笑回答:“我膝盖不能弯,除了飘,干什么都比别的鬼慢,他们嫌了我,就许我清闲着。阎王还惟恐我去人间扰生人,巴不得我在这儿清闲着不出去。”
“唉!”又是蓁蓁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叹气。
“你倒是第一个对我叹气之鬼。僵尸是冥界里最不受待见的鬼,你倒与他们不同。”
蓁蓁惊道:“为何僵尸不受待见?”
“你瞧我现在这模样,占着人家位置,又干不了活,去人间还显眼,受哪门子待见?”
蓁蓁明白了,低头道:“无非是强者有人敬,弱者易被欺罢了。”
“你倒洞明世事,我在这儿做了九千八百五十五年的鬼,才悟了这点。我生前耶娘都不教我这些,他们只告诉我,我出嫁后,要好好伺候夫婿,给夫婿延绵香火。他们说,只要我顺着夫婿,我们便姻缘美满。可我不明白,我已很听话、很忍耐了——他打我时,我真一次都没吭声——我竟没瞧出,我姻缘美满在何处,不但没瞧出来,他还打我更起劲儿了。”
蓁蓁闻言大怜之,替她愤愤不平道:“那欺侮你的杀人汉在哪儿?我去教训他!如今咱们是鬼,不怕人了!”
安氏脸上挂着那憨笑道:“他打死我后,很快再娶了,娶了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那人也被打了,可没逃出去,被他家里人饿死了。他为了要个孩子,又找了一个娘子陪了一夜。孩子夭折后,他还没来得及再要一个,便生了病猝死了。”
蓁蓁问:“你怎会知这么多?”
安氏脸上挂着憨笑,回她道:“因为我去了望乡台。”
“望乡台?”
“是。你不知么?冥界有个望乡台,专供生前作恶的鬼魂瞧他死后的因果报应用的,本不许其他鬼去。阎王懒得管我,我又清闲得无聊,我便偷偷去瞧瞧。一开始只是好奇,结果真叫我望到了。”
蓁蓁忽然心里一痛,想到了他。不知她走后,他好不好?
安氏瞧她面露哀色,双眼出了神,便猜到几分,问她道:“你想去瞧瞧么?”
蓁蓁有些胆怯:“那里……真能……望到人间?”
“确切地说,是你死后的人间,你死后你的家人如何,你的好友如何,你欺侮过的人如何……”
“那……”蓁蓁犹豫了。
“你是想他么?那个你痛不欲生也要留住回忆的情郎?”
蓁蓁没有回答,一是确乎不敢瞧他,二是想到安氏遇人不淑,也恐惹她心里不平。
安氏脸上挂着憨笑:“走吧,我带你去。只是我们得悄悄去,不能叫阎王知晓,黑白无常还好说话些,判官也还行,阎王是真不好对付,凶得很,可能是见多了死人,心里狂躁。”
安氏拉着还有些紧张的蓁蓁去了望乡台。
那望乡台阴云缭绕,阴气围着一个黑黢黢的长台子,那台子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并无任何缀饰。二鬼来后,便由安氏牵着蓁蓁的手,引她上了那台子,蓁蓁便得以望得人间,望得那妖界,望得那狐族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