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霜只思索了一会儿,便回她道:“我们卫家如此强大,这些新法术又何惧之有?”
蓁蓁摇头道:“非也。阿家,依新妇之见,这些新法术既是新,必有其难驭之处,若不能取之灭之,只怕后患无穷。”
卫霜一听,觉此言有理,便问她道:“那你看,该如何取之灭之呢?”
蓁蓁从容回道:“只需将狐族林家的新法术学了来,超越他们,便是取之灭之了。”
卫霜闻得,冷笑一声:“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你还是死性不改啊!”
蓁蓁并不言语。
“二新妇,”卫霜道,“你就别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你最该操心的,只怕是你自个儿夫婿的名声。听说,你又跑去找庄肃衡了?”
“是。”蓁蓁回道。
“哼,”卫霜似笑非笑道,“看样子,你果嫌了我们家二郎。”
蓁蓁从容道:“阿家误会了。我寻七郎,是威胁他不许再挑衅卫家,休再有上回的事发生。”
“是吗?”卫霜冷冷盯着她,“‘七郎’!哼,叫得真亲切!你退下吧。我要去降妖了。”
蓁蓁只得回去,不意卫霜派了晴香唤卫恩过去谈话。
蓁蓁已料到卫霜意欲何为,她一直坐在室内榻上,候他归来。
一刻后,卫恩回来了。
他面色铁青。
蓁蓁并不惊讶,只忧他又被卫霜骂了,伤心地瞧着他。
他似乎并未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也无心关注,只对她愤愤道:“你竟还想着与狐族林家交好,讨要他们家的法术?”
她只心疼他气坏了身子,也难过自己惹他生气,并不辩解。
他见她不说话,反倒更生气,又道:“你还去找了庄肃衡?”
“是。”她说话了。
他猛地冲过来用双手抓起她,对她怒喊道:“你是有多讨厌卫家!啊!又要拉拢林家,又要找庄肃衡,你又不是真疯,你难道不知,庄肃衡上次对我阿娘做了什么!你竟还去找他!你是不是对他心里有什么!啊!”
“二郎,你听我说,”蓁蓁抓住他有力的胳膊,“狐族林家已不容小觑,向他们讨教,对你百益无害。至于七郎,我找他,是希望他不要再打卫家主意。”
“七郎?叫得真好听。他对卫家如此挑衅,你竟还叫他‘七郎’,你可有把自己当卫家人,当我的人!”
蓁蓁有些吃惊地瞧着他,好似瞧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不久,蓁蓁回道:“正因他挑衅卫家,我们才不能与他闹翻,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群灭妖派……”
“够了够了!我真厌恶了你这些心计算盘。你一天到晚满脑子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你累不累?我都不知自己怎么喜欢上你的。我现在甚至怀疑,你每日躺在我枕边,是不是心里也想着怎么防我、怎么算计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蓁蓁震惊了。
他怎会变成这样?
三界皆可诽谤她,唯独他不可怀疑她对他的爱。
“你怎会这么想?”蓁蓁难以置信地问道。
“那你究竟怎么想?”卫恩有些痛苦。
“我只希望你好。”
“是吗?”
蓁蓁双眸来回注视着他,仿佛在重新认识他。
半晌,蓁蓁开口道:“二郎,连灭妖派也敌不过林家的护尾术,你……”
“我听烦了,真的听烦了。”卫恩打断她,又放开了她。
“你就这么放不下自尊心,去让自己强大起来?姑母若也像你这般,她焉有今日的地位!”
卫恩猛地扭头:“你姑母!你姑母!你姑母要害你,你还是崇拜她!”
“我不是崇拜她,我是敬佩她!她是刚毅果敢、人见人敬的武皇后,是在血雨腥风中一路高奏凯歌的中宫皇后!她不仅成为皇后,还与陛下合称‘二圣’,临朝参政,她既是强者,就值得敬佩和学习。”
“好!那你回宫去,去找你姑母多学学!我即刻与你断了关系,成全你对姑母的敬佩!”
蓁蓁闻言,倏地抬手,欲给他一记耳光,那手扬起后,却骤停在半空中,迟迟下不去。
她胭脂泪下,爱恨交加地凝视着他。
他知她终究不忍,自己也不忍再与她争执,赌了气,出了室门。
他一路气鼓鼓的,直出了卫家府门,走了老远,却突然不知去往何处,一时迷惘起来。他想起从前在她那儿何等安心,如今竟一去不复返。他又想到方才的争执,忽然有了目的地,她既是去找了庄肃衡,不如他去找如玉,好气一气她。
说去便去。现时是晚上,正是叫人误会的好时候。
他如烟般去了如玉那儿。如玉见他大晚上的来此,心生狐疑,便问:“二郎?你可是有事?”
卫恩回她道:“我来借你这儿待会儿,赌赌气。”
如玉更纳闷儿了,道:“赌气?赌什么气?”
“一言难尽。我能进去么?”
如玉许他进来,又请他坐了。二人面对面坐下。只听如玉道:“你是和她……闹别扭了?”
“小别扭。”卫恩头也不抬,答道。
“小别扭值得你来我这儿赌气?”
“你别问了。”卫恩面色阴沉,并不看她。
“你不肯说,我也不好追问。只是你这般,只怕要累我被她暗杀。她那性子,爱能爱得深切,恨能恨得决绝,要决计对付一个人,那是连气也不给喘的。你到我这儿来与她赌气,不是等于处决我么?”
“你放心好了,我自会哄她,我知道怎么哄。我就是想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至于度,我会控制好的。要是累你死于她手,我拿命赔你。”
如玉听了便笑出声来,道:“你看你,干什么都像样,一牵扯到她,你就活像个孩子。”她忽然收了笑,叹道,“也就只有她能让你不一样……”
卫恩闻得,知她心意又起,便赶紧澄清道:“我先与你说好啊,我只是借你这地赌气,可不是借你这人。”
如玉闻得,微笑一声,回他道:“我知道……”
这晚,卫恩在如玉那儿待了许久,才回到了卫府。
卫恩面无表情地走入室内。
蓁蓁此时已沐浴好,正穿着袜,半躺在床上读《老子》。
他清了一声嗓子,以引起她关注。
她闻声抬起头,掩卷起身,走近他关切道:“二郎,你回来了。”
他紧紧盯着她,故作喜色,回她道:“对,我回来了,从四娘那儿。我们二人相谈甚欢,无人打扰。”
蓁蓁闻得,只镇定道:“哦?四娘,她还好吗?”
卫恩喜色渐散,道:“你就只问她好不好?”
“是啊。我们是朋友,怎么能不多问几句?”
卫恩心下一沉。
“算了,我不该试探你。”卫恩突然色变,“根本没必要。”
蓁蓁有些手足无措。
“我真是个孩子,是吗?”卫恩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她说,“只有你能让我做个孩子,但我现在再也不想做了,不值得。”
“二郎……你……”蓁蓁有些迷惘。
卫恩怒踢了那床前的珠翠白狐图紫檀屏风,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