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膳毕,卫霜并不许众人离席,只道:“我有一事要与你们说清楚,说完了你们再归室。”
卫寒意味深长地向静姝瞥了一眼,又同情地望向卫恩。
“二新妇,你过来。”卫霜没好气地命令道。
蓁蓁闻得,从容离座,至堂内中央肃立着。
卫霜冷冷问她道:“二新妇,你可是瞧不起卫家?”
蓁蓁自若叉手回她道:“回大家,新妇不敢也不能。”
“既如此,为何怂恿大郎劝我讨狐族林家的法术!”卫霜说完,登时怒拍食案,震翻了那案上残羹,似要那残羹翻不了身。
蓁蓁对卫霜依旧叉手,闻言便道:“大家息怒,新妇此举只为卫家……”
“住口!”卫霜急喝道。
静姝颇为羞愧,不忍蓁蓁受委屈,起身对卫霜叉手道:“阿婆息怒……”
卫霜火冒三丈:“长辈说话,与你什么相干!要你来插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静姝闻得,便不敢再开口,只面带悲色地瞧着蓁蓁。
卫恩虽也不满蓁蓁所为,但毕竟还在人前与她恩爱,终究要说几句,只得起身对卫霜叉手道:“阿娘……”
卫霜当即打断他道,“我教训这妇人,休得多言!”她又转而对还在站着的蓁蓁道:“你可知错?”
蓁蓁不卑不亢回道:“新妇无过。”
“什么!”卫霜气得那眉左右颠倒,“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新妇无过。”蓁蓁理直气壮地直视她。
卫霜拍案而起,指她鼻子破口大骂:“妇人辱我卫家太甚!你要是瞧不起卫家,早日滚出去,别在这儿当了不起的废物!你也不想想自己为卫家做了什么?为二郎做了什么?什么也没做,只知顶着个护身咒假威风。崽崽也没生一个,就知谈情说爱和放屁!我狐族卫家乃妖界狐族中最强大的妖族,没有‘之一’,妖界中谁敢不敬?谁敢不服!他狐族林家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还怂恿你来侮辱我们卫家!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懂法术吗!你懂练功吗!没本事,就不要乱说话,早点生了崽崽养大了,省得哪日你风烛残年了,还要累我们轮流照看你!”
卫默闻言,赶紧起身劝她道:“哎呀,她也不是故意的,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嘛!”
卫霜横眉瞪他道:“你倒是很偏爱她呀!怎么?她是你亲女不成?”
卫默赶忙辩解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看,一家人,说话呢,就心平气和地讲……”
“你看她把我们当一家人了吗!”卫霜懒得再与他言语,转而离座,气冲冲地走向蓁蓁。
卫恩虽已与蓁蓁不和,但本能地走近蓁蓁欲护她,却见卫霜怒眼圆睁,眉间火起,长臂抬起,一根长指伸出,指着蓁蓁鼻子再骂道:“你给我听清楚了!从来只有旁人求我们卫家的份儿,没有我们卫家求别人的!更别说那是狐族林家!林家阿郎那贱样,你又不是没亲眼见过,你竟要卫家求他们,门儿都没有……”
眼见她又要喋喋不休再骂蓁蓁,卫灵急忙起身道:“娘娘,孩子们都有些困了,不如早些散了,好叫大家去午休。”
卫霜一听,才渐强按怒火,两眼却依旧在吃蓁蓁。
卫恩突然心疼起蓁蓁来。他抱着蓁蓁归室。
蓁蓁归室后,依旧不语,坐在床上细细思虑起来。卫恩见她如此专注,似从前那般迷人地思考,双眸明澈,眉眼伶俐。他不禁在心中暗问,她究竟在想什么?
他忽地心下一紧。她被母亲那样一顿臭骂,居然未曾有过悲色,现时这般专注思索,难道她又在算计什么?
他怎么了?他如今这样看她了?
他心愈发沉重。
她似是想完了,回到现实中去,才瞧见卫恩一直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眉眼尽是愁意。她急忙起身对他道:“二郎,是我不好,我在想事,快睡吧。”
二人和衣而卧,无话。
后晌,蓁蓁携流华去寻了肃衡。
肃衡虽厌恶卫家,又懊悔之前验尸计败,但与蓁蓁好友一场,自要对她以礼相待,照例于屋内放下了帘,挡于二人间。肃衡南向坐,蓁蓁东向坐,流华立在蓁蓁身旁。
寒暄一番后,蓁蓁开口了:“七郎,我此番前来,别无他意,只想劝你,暂莫为难卫家。”
帘后粗犷的嗓音回她道:“为难?我不过想要一个公道。”
“七郎,我知你们灭妖派素以灭妖为大业,不肯退让,你想要的是公道,还是灭妖?”
“这有何分别?”肃衡激动道,“妖除了杀人能有什么正经事?那些个皮囊教养不过是面具。面具之下,妖心可憎!”
“七郎,你可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你若敢伤我二郎,我必叫你万劫不复,望君念我二人友谊,三思而后行。”
肃衡闻言沉思良久,又问她道:“你和我可还是朋友?”
蓁蓁回道:“当然,在你伤害二郎之前。”
肃衡听完便道:“你可愿助我调查婉纯的死?”
蓁蓁一听,才悟他原来这等算计,思量片刻,便微笑道:“我想……我爱莫能助。”
“你就不怕婉纯真是枉死,自己也步她的后尘吗?”
蓁蓁淡然道:“从前我在宫里头,所见枉死之人多了去了,若我见一回怕一回,我还活不活?”
肃衡闻得,吃了一惊,却也旋即明了,摇头苦笑道:“果然帝王之家最无情。”
肃衡转而对蓁蓁道:“你放心,我不会伤你家二郎。可我说句实话你休怒,如今,你们卫家只怕不比从前了。”
蓁蓁心里一惊,急问他道:“此话怎讲?”
“你听闻过狐族林家的护尾术吗?还有他们家研究的其他新法术?”
“我听说过,怎么?”
“如今我们灭妖派愈发头痛了,狐族林家的护尾术已然三界无敌,我们的武器根本对付不了他们,若其他妖精也学了护尾术,我们只怕灭妖从此无望。可你们狐族卫家,似乎原地不动,在原地不动久了,就是衰落。”
蓁蓁沉默半晌。
这日晚饭后,蓁蓁便即刻唤了静姝。她们一同到了静姝室内。
“姝儿,此事究竟为何……”蓁蓁不解地问静姝道。
“唉!”静姝摇摇头,面带悲色道,“本来是极好的。我和大人皆认同你所言,可奈何大人太老实,说了是你的主意,阿婆想来也厌极了狐族林家,才如此大发雷霆。”她脱了簪,对蓁蓁顿首道:“此乃姝儿之过,累二婶被斥,请二婶责罚!”
蓁蓁忙弯腰扶起她道:“你休如此说,你肯助我,又已尽力而为,我已很感激。凡事总有意外,怨不得你。快盘了头发,可不要随随便便脱簪。”
静姝遵命盘回了头发。
“二婶打算如何?”静姝问道。
蓁蓁坚定道:“我当然不能轻易放弃,定要说服阿家。”
静姝面带忧色道:“二婶不如从二叔身上下工夫,阿婆的性子,可比二叔还要执拗,如何劝得?”
蓁蓁点头道:“我明白。两个人终要劝动一个。”
蓁蓁别了静姝后,又去寻了卫霜。她决计要再试一次。
卫霜自是没好气许她进来。
蓁蓁对卫霜跪行肃拜礼,道:“今日新妇惹大家生气,望乞恕罪!大家切莫为新妇一妇人气伤了身子。”
卫霜这才平息了怒火,面无表情道:“嗯!这还差不多。起来吧!”
蓁蓁肃然起身,又对卫霜叉手道:“大家,新妇有一事不明,请大家指教。”
“什么事不明啊?”卫霜淡淡道。
“阿家以为,狐族卫家强大,还是狐族林家强大?”
“当然是我卫家!”卫霜有些不满。
“那阿家认为,狐族林家那些新法术,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如何知晓?乱七八糟的,哪里比得上我们卫家?”
“新妇倒以为,狐族林家那些新法术是来对付卫家的。”
卫霜一听,开始认真起来,正色问她道:“哦?”
蓁蓁见卫霜感兴趣,紧接着缓缓道:“狐族林家素嫉妒卫家,必千方百计欲超过卫家,才研究出了那些新法术,若我们姑息养奸,必酿大祸。还请阿家明察!”
卫霜闻得,心似有所动。
蓁蓁乘胜追击,假意问道:“阿家,您说,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