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胧明这般若无其事地已玩闹多日,然心头仍有一块大石怎么都放不下来。她还记得自己从前求祝亦救救纪家一众人,对方是答应了的。可如今距离约定那日已过数日,别说纪家一个人影也不见,就是那依了她的好夫君也不见踪迹。
随着一副副药服下,身子终于日渐好转。
纪胧明坐不住了。
“严姑,王爷究竟去哪里了呢?”
身畔正吩咐小丫头采买吃食的严姑一时停了话语,而后发觉自己的异样有些明显,忙挥挥手让小丫头下去。
“王爷行事素来隐秘,毕竟是要行军打仗的,如何能将行踪轻易透露?王妃莫要担忧王爷,先养好自己的病才是正理。”
意料之中的回答。
纪胧明点点头,她倒也不恼什么“夫君的行踪旁人不知,我这个做娘子的也不可知”云云,只一脸坏笑地看那松了一口气的严姑,脱口问道:
“那纪家呢?”
“纪家当然是在王爷……”
那边的严姑亦是脱口回答,压根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般顺嘴便溜了出来。她哪里能想到,自己教养大的姑娘有朝一日竟也学会了这攻心之术?
她尴尬地看向纪胧明,纪胧明却不知是不是要给她几分面子,没有转过头来,只自顾自地将手中白子一颗一颗放到棋盘上。
“嗯?”过了好一会,纪胧明才佯装奇怪地抬起头来,“在王爷什么?”
看着这天真单纯的面庞,严姑颇觉方才自己的猜想可恶。
她家姑娘自然是一等一有礼的,哪里会那种不入流的手段?
“在王爷的吩咐下,正被护送着朝北洲来。”
纪胧明努努嘴,轻哼一声道:
“这都多久了还没到,莫非王爷漏了个心眼儿,竟没带马车去?嗯……那走过来确实需要时日。”
看着女孩自说自话的模样,严姑失笑,替她将桌上的话本子一本本理好抱在怀中道:
“王妃您就别操心了,世上万事都没您自己的身体重要。”
严姑虽是宫中女官,素来受的就是家族礼法的古板思想,可纪胧明的出现却实打实地改变了她。
从前漂亮可爱的丫头如今已出落成美人,可在她的心中,她一直是将纪胧明当作女儿抚养疼爱的。
陪她经历了这许多,严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问世事,养好身子。
纪家种种作甚要一个弱女子承担?莫非没了纪胧明这个女儿,他们就不活了?
面前的女孩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仍不停地朝棋盘上放着棋。
那棋放得并无什么章法,不过是排列有序地摆好罢了。
严姑定定地瞧着她,想起从前太后说的话。
“小休多像她娘啊,不论心里藏着什么,都是一副淡然平和的模样,可我知道,这小丫头心里苦着呢。”
自幼离家入宫,便是在皇后膝下,又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了?
无缘无故,为何要单寻你入宫?
严姑知晓,旁人也都知晓,纪胧明入宫就是为了当太子妃,日后成为下一任皇后,再没有别的缘由。
宫中何等险恶,便是亲娘的亲姐姐,就一定会无条件爱你护你了?多少次受奸人陷害,纪胧明都不敢声张。
多得是人想当皇后。
多得是人想让族中女子当皇后。
这边这个家族买通一个侍女,那边那个家族勾连一个姑姑。
何等轻易之事。
而纪胧明便是在深宫中的一叶漂萍,若没有严姑在,她早叫人害死千八百回了。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孔皇后叫纪家成了笑话,叫纪胧明成了笑话。
被嫁到这里来受尽羞辱不说,竟还要为宫里人探听消息,甚至还要为了家族安危放下身段去求那仇敌般的夫君。
明明纪家也并未给过纪胧明甚么关爱,为了避嫌,他们寻常连问候也无。
纪家老爷在流放前已官至二品,何等显赫光耀,却也没能为纪胧明挡下这赐婚。
当初就不该入宫,便也不必被卷到这其中来。
外头一声响动,打断了屋内两人各自的心思。
那声音闷得很,像是□□砸在地面的声音,听着就疼。更要紧的是,那声响距离屋中许不过几步远。
是有人翻越围墙的声响。
那纪胧明翻不过的围墙。
看来此人是个练家子……不会又是刺客吧?
想到这里,屋内二人相视一眼,均是神色大变。
纪胧明忙腾地一下站起身,拉着严姑就要往外走。
那声响若属实,便是从正后方传来,那刺客只要不傻,就一定会从窗棂处攻入,而非绕一大圈从门进来。
严姑早已呆在原地,经历了上次雪地中的一遭,又因此事昏迷数日后,她对这等打杀十分敏感。
二人急急忙忙地正要跨出门槛放声大叫,后头果传来了窗棂破碎声。
二人心下一惊,就要抬腿逃命时,却叫那声响拦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