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逸此生有两个目标。
他想要有权有势,他想要找到元夕。
前者为了活,后者是有点亏欠。
自两人离开小院,从此陌路之后,常逸继续读书,以帮人写字为生,他继续准备科考,妄图有权有势。又过了一些年,记不清多少年,但总归到了被人打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的年纪,常逸成为了一个县令的幕僚。
那县令新官上任,第一把火指向城外的土匪山。
常逸憎恶土匪,自然乐意。他在这里见到了元夕。这个常被土匪抓住的人如今成了土匪,然后被常逸关进了牢笼。然而县令的剿匪计划出现了意外,城外更大的盗匪团伙趁机劫掠城池,将常逸一行人也一并关进了大牢。
幸而有同僚相救,趁盗匪们庆功宴懈怠将常逸救出了大牢。元夕拉住他的手,苦苦哀求常逸带他一起走。若是带着元夕走,县令恐怕会怀疑常逸与盗匪有牵连。常逸让他再等等,承诺元夕两天后会来救他。
许久,元夕松开他的手,常逸得以慌乱地逃脱。
他们再度分别。
但常逸想他还能再找到元夕。
他立了功,要升官了。而元夕命大,不会死的。
后来常逸进了京,担着大理寺卿的乌纱帽,终于不会再被人欺负了。他寻着当年的蛛丝马迹,在国舅身边找到了元夕的线索,而大皇子,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能够帮助他有权有势的对象。
常逸很愉悦,他想这是老天给予他求索多年的奖励,他即将有权有势,他即将找到元夕。
然而元夕死了。
彻骨的水兜头泼下来,常逸心中有怒火却被水浇得更加庞大。
常逸要报复他们。
可是,他应该……报复谁呢?这个问题常逸思考了很多年。他在梦境中无数次站在当年的小院里,环顾一次又一次。
他想人人不得好死。
玩笑话……不,其实不是玩笑话。常逸确实这样想过。可是这样的想法萌生之后,只是无趣。
常逸不知他的感受是否正确,也许感受并无正误,可是他确实犹豫于这样的想法——他跟元夕的感情并不深,他无处盛放的怒火更多的是对他幻想破灭的愤怒,而非对元夕死亡的愤怒。
但他总该对元夕有所交代。
国舅爷将元夕送去了那条船上,他该死。
大皇子是一切事端的缘由,他该死。
太子府的齐牧一箭射穿了元夕的心脏,他该死。
步生莲……步生莲连元夕是谁都不知道……
常逸也不知道他将步生莲划定为不该死的行列,是由于步生莲的毫不知情,由于他父母曾经的恩惠,还是由于常逸在替元夕羡慕步生莲。
如果步生莲不该死,那么太子应该死吗?
常逸看着原本冷冰冰的太子殿下脸上日益增多的柔软的表情,看着他看向步生莲时时时有回应的目光,常逸忽然有些羡慕太子。
常逸已经无法再思考下去了。
于是常逸将判决深埋心底,等待一年又一年。等待并未让他焦急,也并未让他的报复褪色。他心如止水,内心毫无半点波澜。
于是一年又一年,国舅爷死了,大皇子死了……齐牧却没有死,传来死讯的,是最不该死的那个人。
你瞧,命运最会捉弄人,不想死的人却要死,不该死的人却要死。留下的,只有卑劣的、身怀罪恶的一个又一个人。
太子……皇帝不会放过他的。
吕不凡死讯传至常逸耳中时,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鸿福劝他离开,可去哪里呢,他逃得过皇帝的钉子吗?逃是没用的。
并且,他好不容易来到京城,他为什么要离开?
也好,报复并未让常逸有丝毫的快意与解脱,也许它的存在并没有意义。他有些累了,死了也未尝不可。去往太承宫这条常逸自以为的死亡之路上,常逸心情高扬,久违地轻松畅快。
皇位上的人目光空空,一夜之间变成了被皇位把持的傀儡。常逸嘴角浮起一点冷笑,他忽然意识到,步生莲死了,濯婴如今和他一样了。如果濯清尘判他死刑,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常逸甚至觉得,如果他死了,反而是他赢了濯婴。
可皇帝并没有像杀死吕不凡一样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