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枫走近一看,才发现最下面的一排石块隐隐有些裂纹。
这些石块堆积在这里,足有两人高,虽说需要承受的重量不小,但是用来造桥的石块都是经过专门的工艺处理、精心挑选后采买的,强度和硬度都远不止于此。
如果只是承受这些石块的重量就造成开裂,那用来造一座七千多丈的桥,安全隐患可想而知,更别提白渡桥建成后各国商贸南来北往的,免不了要运送重物……赵长枫眉头一皱,轻轻磨了磨后槽牙。
“这些石块是什么时候开裂的?”
“就这几天吧,前几天下雨,底下的石块受潮,可能有点影响,但也不会这么脆,这么就裂了。”
工人抱怨起来:“赵姑娘,我们给赵家干活不是一天两天,像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您也看见了,石块是自己压坏的,可不是我们做的,要是用这些材料建桥,用不了多久桥出了问题,您可千万记得我跟您提醒过了。”
赵长枫知道他是想为自己求个保障,但问题是……怎么可能用这批石块建一座使用年限百年起步的大桥啊?!
“你们先停止上部是石块的砌筑,把地基那些能干的先干了,这批石块不能再用了,之前用上去的也全部拆掉。”赵长枫冷静而果决。
工人眼睛瞪大了:“全部拆掉?我们干了快两个月了赵姑娘,这全部拆掉……”
赵长枫抬手打断他:“耽误的人工费县里会出,你们安心干活便是。”
她说得胸有成竹,心里其实对余有声肯不肯拨这个钱没什么把握,毕竟余有声在书里的人气之所以排第二,就是输在了抠门上。
“那这批石材怎么办?”
工人小心地拿眼睛斜过来看了看她,赵长枫知道他的心思,却并未点破,只道:“这批石材拉回县衙仓库,以后留着其他的小工程用。”
工人欲言又止,道:“赵姑娘,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您看这批石料都是用来建造桥基的,桥基的石料无需太讲究……白渡桥的主体石料还没采买过来,想换什么石料都可以换。”
赵长枫:“……”
她忍不住瞪了那工人一眼。
工人立刻缩回脖子,不敢再瞎提所谓的“办法”了。
留给工人拿去倒卖是不可能的,这跟叫余有声白送别人钱没什么区别。拿不达标的石块做桥基也是不可能的,这么大的工程要是建成后出了问题,不只是县衙会追究,州府乃至朝廷都会追究,即使在现代赵长枫也不愿意这么做,更别提在动不动就诛九族的古代。
可惜白渡桥这个工程赵长枫自己也是打白工,否则一定要叫余有声给她开点工资,她好建一个自己的小金库。
虽然她设计图上要求的石材都注明了规格和强度要求,但是古代没有系统而完备的强度测试方法,石材的锻造工艺也参差不齐,难以按要求采买。
退一步讲,即使开采的石料和锻造方法都能按她的要求来,也不能每个石块强度都能达标,石块质量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供应商人对内部的把关。
赵长枫还在想要怎么找到合适的“供应商”,县衙的百工提着一篮子青菜从巷口晃悠出来了,他老人家远远地看到赵长枫,便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赵百工,今日怎么会来白渡桥?是出了什么问题?”
赵长枫对这位大半辈子都致力于临启县工程建设的人不敢敷衍,答道:“刘百工早,桥基所用的石料出了点问题,强度太差了。”
刘百工抚了抚花白的胡子,若有所思。
“赵姑娘是不是要找供应石料的商队?”
“正是。”
刘百工年过六旬,膝下只有一个十六岁的孙子,极为爱护,大概是平日里对孙子疼爱惯了,连带着对其他年轻人讲话也是带着宽容和善的语气。
“临安巷那里有个小子,经常去各处窜跑,也经常跟邻边的商队走南闯北运送石料木材,赵百工或许可以去问问他有什么好的石料供应商队。”
赵长枫先是一喜,而后想到了什么,又犹豫起来:“可是……”
刘百工一眼看出她的想法,询道:“赵百工是担心那人跟商队有来往,只挑自己交好的商队给你?”
赵长枫点点头,刘百工继续娓娓道来:“那孩子是在临启县长大的,他爹以前也是做工程的,跟着上一任知县干过许多活,后来被一块吊起的石头砸破了脑袋……总之,多个人问一问总归多条路,那孩子推荐的商队靠不靠谱,赵百工家里就是做这行当的,老夫相信你能自己判断。”
之前在县衙一起设计白渡桥图纸时,赵长枫就对这老头印象很好,脾性温厚,做事极为讲究,一些涉及细节的图纸赵长枫总是更喜欢交给他。
听完刘百工说的话,赵长枫也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还没做的事就给自己设想了这样那样的困难……如果事事都这么做,那还要不要干活了?
她弯腰拱手,由衷地说道:“多谢刘百工,那人在临安巷哪里,我这就去找。”
刘百工笑得眼睛眯起来:“那人就主住在临安巷尽头。赵百工不用谢,虽然县里的百姓对赵姑娘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但老夫在县衙跟赵百工共事时,就觉得赵百工不似传言那般跋扈,做事认真负责,十分出色,临启县有赵百工这样的能工巧匠,是临启县之福。”
赵长枫被夸得心虚,这老头,夸人还挺实诚的……
她正准备走,又听刘百工叹道:“临启县百废待兴,没有什么像样的亭台楼阁,连基本的学堂和官道都没有……赵姑娘,以你的学识,一定能为临启县带来一点生机,老夫……”
刘百工大概是觉得后面的话太重,不好说出口,只是沉默地躬身长揖,良久未起。
赵长枫怔愣了一下,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