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御书房内,议论声如潮。
众仙围书房环形而立,中央跪着宋霁璟,身子蜷在一起,头埋得很低,声音发闷。
“臣心意已决,恳请陛下恩准。”
明堂之上,天帝迟迟不语,目光低垂,落在宋霁璟身上。他眉头微微皱起,又缓缓舒展,亲政这么些年,宋霁璟极少来过宫中,谁知自天都多了个贺无兼后,自己有了这么一个爱没事找事没苦硬吃的倔脾气臣子。
硬脾气上身,谁也压不住。今天,自己这个倔脾气臣子说,我要去禁境修炼,你准不准。准,我明天就走,若是不准,我出了你的天琨金殿我就飞去禁境,今后你想再见我半面也难。
“禁境之地……自古至今只有陛下一人平安归来……”
“……禁境修炼非如儿戏,岂容这般胡闹?”
禁境,在宋霁璟上天都之前禁还不叫禁境。那里本是纵跨数百里的沟壑峡谷,后成为天都关押重犯的牢狱,关押了自天都存在以来九州大多数的邪魔。那里接近人间,为镇压所施下的灵锁足足有城墙那样厚,横贯东西,以一股极大的力量锁住了峡谷深处关押的魔。
多少年来,众仙镇守,却无一人敢只身进入,问起里面是什么样的,无一人知晓,只是全都说的笼统说得模糊,总之就是一个进不得的地方,因此,峡谷更名禁境。
凛春寒问世,剑意被带到了那里,关押在那里的魔震颤着,抬起那万年未见天日的眼睛,看见了千里之外远的地方,那道闪亮的精光!强大的剑意将灵锁紧紧箍在一起,许多妖魔多多命陨于此,现如今那里究竟还关押着多少邪魔已然不知了,可唯有一位,万魔之首解烛,当年天帝亲手将他捉回,将他封印于峡谷九泉之下,七百二十道灵锁层层叠叠盘绕其身,使他的灵魂万世不得抬头。
一仙道:“况且,解烛……”
他身旁的那位长老闻声色变,迅速打断他:“嘘——!”
众仙窃窃私语声就要盖住了单薄的身躯,天帝捏了捏眉心,又听宋霁璟说道:“长宁知道禁境之险恶,只是放眼天都,再也找不出一处比禁境更适于修炼的地方了。”
天帝看着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挥手。宋霁璟稍稍抬头,露齿一笑:“谢陛下。”
宋霁璟起身,随身边小仙走出殿堂,殿门在他身后沉重地落下,吵闹的私议声被关在了殿内。
钟声长鸣,耳根终于清净了。宋霁璟闭上眼,心想。
出了天琨殿,宋霁璟抬眼一瞧,正巧瞥见一旁鹊桥山上,露出了鸦青的一段衣角,只见贺殊途正仰躺在上面,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双眼因日光微眯,人风神骏,却懒洋洋的。宋霁璟微微一眯眼,脚步一顿。缓缓转头,而后走近。
本是想缓步靠近然后吓他一跳的,可谁知自宋霁璟迈出朝自己走来的第一步,贺殊途就未卜先知般睁眼。
再一歪头,瞧见了不远处的宋霁璟。
贺殊途半支起身子:“好巧,大人在此处闲逛?”
宋霁璟皮笑肉不笑,挑眉:“你也是?”
贺殊途的目光越过宋霁璟,投向拱门内。宋霁璟收了目光,向前走去,贺殊途沉默了一会,跳下山石,跟了上去。
贺殊途:“大人要去禁境,陛下准了?”
宋霁璟目光并未有半分偏移,点了一下头:“你舍不得我吗?”
贺殊途挑了一下眉毛,听见宋霁璟说:“然后你又要哭吗?”
贺殊途笑了,口哨一吹,道旁白玉柱后便迅速窜出一人,宋霁璟向旁一躲,见来人是骅南,窜出来直奔自己而来,抱住自己的小腿开始嚎啕,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大人不要走哇——!”
“府里没了大人不行啊!大人不在,璟王府的天就不会明一刻啊大人!”
一旁的贺殊途,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附和一句:“……是啊。”
宋霁璟只觉眼前一阵发黑,由着难缠的骅南,以及站在一旁嘴角扬起坏笑的贺殊途:“骅小过,这是在宫中,你胡闹什么?”
骅南的嚎啕声小了一阵,又马上提高了嗓音嚎啕:“陛下——!陛下万万不可由着璟王胡闹啊!”
声音尖锐刺耳犹如啼鸣般,遥遥回荡在拱门内外。好在这里隔着天琨殿有些距离,且有仙气阻隔,声音传不到殿内。不巧的是,四周仙阁中,四方小窗已经被打开,身着素衣的众小仙皆探出头来,瞧这边看过来。
宋霁璟见状连忙俯身去捂骅南的嘴,一边压低了声音,一边掐他的脸:“近些日子也真是越发纵着你们了,越发无法无天了!”
骅南被掐疼了,放了手捂住脸颊苦苦哀叹,一面在贺殊途的坏笑中与之相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