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条还很新,颜色没有褪去半分像才系上没几日的。沈寒衣打量片刻随后解下来,这才发现这布条的材质不似中原制出来的。布料极轻柔,轻似羽毛。
布条上有字,沈寒衣发现上面写的是一句话,其中还有两个她特别熟悉的字。
“殿下。”这是第二次看见这个称呼。
还是和上次一样,后面的字她虽觉得熟悉但完全想不起来念作什么。
必须要找到认识大漠文字的人。
沈寒衣将其收入锦囊中。这时,她听到侧方有动静。
有男有女,好几个人往这边走来。沈寒衣不欲与他们相撞,眼神四下搜寻。
几步外有条浅沟,又有枯黄的杂草掩盖。荒草瑟瑟,若她不小心发出细微声响,也能稍微掩盖。
沈寒衣没时间犹豫,立刻滑进沟中,贴在斜坡上听动静。
“现在该怎么办?结界还是很牢固,难以打出缺口。谢家那件法器……”声音越来越清晰,是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闷。
忽然,沈寒衣听见一声压抑的怒音:“先住口。”
是棚子里那位与店家告辞的年轻玄师。果然是他们。
人群噤声了。
沈寒衣想,女子口中的谢家法器应当也是谢微尘也在寻找的那件。
觊觎那宝贝的人还真不少。
树枝被踩断,咔擦咔几声响。老者停下,抬手指着一个地方:“合力攻击。”
玄师们对老者言听计从,立刻全神贯注,丝毫不知边上有人。
不知因何缘故,沈寒衣察觉自己灵力的恢复速度比以往慢了很多。也许是与躯体越来越契合有关。但不打紧,倘若被发现,八成暂且够用了。
那群人离得很近,沈寒衣甚至能听到他们衣袖在半空划过的气流声。
结印手势迅捷果断,灵力绝不低。这是那一群人,寻谢家的宝贝寻到玄师禁地来了。
七八个玄师一同攻击,可结界硬是半分破绽都没有,年轻人有些急了,老者依然气定神闲。他背着手,双眼微眯,丝毫不觉得意外。
“师伯,这个结界就没有薄弱些的地方吗?”
“没有。”
当年设下结界的,都是玄师内的翘楚,一次破不开很正常,多试几次便是。
“老夫曾说过,你们欠磨砺。在家族中被捧成了天才,凡是都想做到最好最快,想让自己天才的名号挂得住。但心急气燥成不了事。”
一位青衣的女子咬牙道:“多谢师伯,弟子受教。”
她身边几个年轻人齐齐附和,老者绷着脸不看他们。
沈寒衣在沟底待了近半个时辰,上面的人才收手。
这会儿说话,更是有气无力。沈寒衣听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是打算下山了。
若说打破结界进深处,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布此阵法的法咒她并不知道。
倘若破开后不能修复,深山妖兽出逃,以致百姓亡于爪下。那时,伤亡成了果,她也成为这因中一环。
世人言因果轮回。她虽已没有轮回,但还需承担因果。凡在天地间,谁也逃不过 。
在得知妖会释放威压时,她便细细考虑。即便如此,她那时依然怀有进山的心思。但在看见那树上的布条时,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妖设局就为等她,现在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她掌握的消息越多,进山才更有把握。暂不谈别的,先得弄清楚这些大漠文字的意思。
上面那群人休整一番后,相互搀扶着下山,再没有商讨任何关于计划的内容。
沈寒衣借力跃出浅沟后,扫了眼结界。没有任何变化,若非方才出手的人太多,残留在这一处的灵力混杂,她也未必能断定何处是他们挑中的地方。
她立刻下山,朝着棚子走去。初来中原,她并不清楚该往何处寻找认识大漠字的人。
“大漠文字?那少见。”青年店家低着头思索,半响没想起来。
还是边上过来一个女子,给沈寒衣指了方向。她臂弯挎着竹篮,笑着靠近。杏眼微弯,眼尾稍稍上挑恰到好处。篮里装着满满当当的草药,有长茎搭在外面,随着女子的动作一晃一晃。
“那边有个虎头镇,镇上有个龙帮,专押送货物。那里头什么人都有,天南海北的。或许也会有大漠人。”
青年忙站过去:“对对,我娘子懂得可多了。”
沈寒衣道谢后就要离去,转身的刹那,女子发上珠钗折射出阳光。
她被晃了下眼,不由得多看一眼,随后才骑马直奔北而去。
马蹄扬起灰尘,迷了人眼,风一吹,又散了。
女子脸上的笑意淡去,看着身旁的青年,道:“回家吧,歇几日再开门迎客。”
虎头镇此地,与它的名字一样,透着原始的粗犷。出入的人穿的也不是中原服饰,许多装束都是沈寒衣不曾见过的。
到了镇子附近时,马儿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向前迈一步,沈寒衣就把它拴在林子里独自进去。
虎头镇嘈杂,到处是推车的人,拉货的马。车轮碾过石子路,咯啦咯啦响动。
闹声吵得沈寒衣往边上走,刚走没几步,就听到格外突兀的语调。
街边乞丐打扮的男人,叽里咕噜说着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那些语词像流水般倾泻而出,可只有他自己能欣赏。
沈寒衣没有费力打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找到她想找的人。但此刻,她却不想上前,反而静静留在原地。
这是大漠语,她不知为何就是能确信。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对,和她所想的不同。大不相同。
“姑娘,你是来做什么生意?小店什么生意都接。”
掌柜见她盯着路对面的乞丐出神,忙道:“他摔坏了脑子,不接生意的。”
沈寒衣花了些银子打听这乞丐的身份。
他确是大漠人,可自小却长在中原,十多年前,父母在押送货物的途中碰上兽潮,粉身碎骨连渣都不剩。
“他好像是鬼尸族的后代。”
沈寒衣呼吸滞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剑鞘。
她很不喜欢和鬼尸相关的一切。从前手中留着的诸多宝物,凡是鬼尸人打造的,她都送去给蛇妖。
见到鬼尸人,厌恶感更为强烈。
要去问吗?沈寒衣不太想。
人和人初遇,可能一见如故,可能针锋相对。这些实属寻常,与恩怨情仇没有半分关系。
但像她这样明明没有记忆,却如此讨厌鬼尸族,就定然有些说法了。
这种厌恶程度如同见了纠缠几世的仇人,杀他不死,囚他不住。偏他每世还要故意挑衅。
讨厌到如此地步了,沈寒衣不想靠近。她也不是只有这一个选择。
但据掌柜说,虎头城里的大漠人几乎都是鬼尸族的。
这消息让沈寒衣更不想见虎头镇任何一个大漠人。几乎都是的意思便是随意拉一个过来,都大有可能来自鬼尸族。
“大漠总共也没几个国度,大漠人稀有啊。本店也揽买卖仆役的活计,若姑娘愿意将就将就,我给你挑个最顺眼的······”
沈寒衣回了不必,她不会将任何一个鬼尸人看顺眼。
她明白。此该冷静,该理智行事,不要放过即将浮出水面的线索。
但沈寒衣不愿意。
人有情绪,做了鬼也有。这次不必强压着,做和当年做同样的决定。
如今不在鬼城中,她也不是鬼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