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是敲门声。
程馥也睡不着,起来敲她房门了。
夜里忽然下起了雨,不时电闪雷鸣。程馥最初的记忆,用那难以想象的影像烦恼的记忆,就是从这样的画面开始的。
站在她旁边的人,分不清是养父、养母还是邻居家的谁谁谁。季节也不分明。暴雨倾盆,雨滴大肆砸着雨伞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她跟着一个搞不清楚身份也分不清楚性别的人,沿着马路牙子向家里走去。
大人迎面遇见了相熟的朋友,相谈甚欢的同时忘记了她的存在,渐渐加快了脚步,大人和小孩子的步伐跨度相差太多,她再怎么想要跟上去,也跟不上。雨伞从她的头上远离,雨滴沉重地砸得她睁不开眼——她的呼喊全被雨声盖过去了。
之后的影像,她多次回忆、加强、集中,在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偶有抬头的一瞬,那有限的视野中,只有那‘从前方走过来的人’的样子带有不合理的精确。
从前方走过来的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撑着把塌陷了一角的破旧雨伞,一个大的有点不像话的书包背在身后,有一张红扑扑的脸颊和一双有神的眼睛,双脚踩着水坑飞奔了过来。
那是姐姐。
第一次受到肯定。
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第一次和人拥抱。
第一次……有限的人生中有太多第一次来自于姐姐。
姐姐牵着她的手,望着那只手,她第一次产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倾慕。之所以知道是倾慕,不外乎是在写《我有一个梦想》的作文时,有所发育的大脑冒出了‘我的梦想就是永远和姐姐在一起’的想法。产生这种念头最开始的原因也许就是因为那个雨夜,不过,绝非仅仅如此——单纯若只是倾慕,人是不会想要参与其中。
程馥怕打雷,起初这绝非是不可被克服的精神创伤,但因为能够想起来姐姐,这种记忆被她故意保留下来,一遍遍地描绘深刻,雷鸣乍惊留在内心深处的恐惧,甚至成了一种值得纪念的东西,被她一度放任,其程度到现在早已变得今时不同往日。
程馥越睡越怕,小时候她都是以此为借口找姐姐一起睡觉,现在,她就只能起来找这房子里唯一一个有点姐姐样的人——临简雾。
临简雾门一开,程馥赶紧说:“临姐姐,外面打雷,我怕……”
临简雾啧啧摇头。
瞧瞧,这是真的把她当傻子呢,连鬼都不怕的人说自己怕打雷,谁信啊?!外面这雷声大雨点小的,程馥不说,她都没注意到这回事。还有,这时候就知道喊临姐姐了?
临简雾抱着双臂说:“那你进来跟我一起睡呗。”
程馥悚然一惊:“你是不是中邪了?”
说完程馥就意识到了不对。
临简雾这是在说反话,比如说‘你可真聪明’,可能实际上是在说对方做了傻事。这时候语气和上下文很重要。
程馥假装听不懂,身子一弯,头一低,就闪身进来,睡在了临简雾的床上。
“这一半是我的,这一半是你。”程馥以吹风机的电源线为界,指着两边区域,向临简雾重申楚河汉界。
临简雾拎了只傻fufu驱赶程馥:“这是我的床,凭什么要和你分?”
‘轰隆’一声雷响,程馥赶紧趴在床上,把自己完全蒙进被子里。
临简雾只能伸手抓她:“出去!快点给我滚出去!”
“你让我一起睡的!”程馥死死抓住被子的两个角,两条腿也夹得很紧,“我不出去,也不打算滚出去。”
然后程馥感觉床向一侧稍稍倾斜,探出头一看,临简雾正在抬床。
居然还真被临简雾抬起来了一点。
临简雾穿着一件黑色的网纱刺绣吊带睡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大片的脖颈和锁骨,低头用力时,胸部几乎一览无余。
程馥的目光在她领口到胸部那一块逡巡。
临简雾被她看的有些面上发热,连忙松开手:“行!那就都别睡了!”
临简雾披了件外套坐到电脑桌前,测试了下远程工具开始操作公司电脑继续工作,程馥则是爬下床关灯,临简雾尽力忽视程馥的存在,屏幕光亮调到最大,机械键盘的敲击声啪嗒啪嗒的,很是吵人,程馥抱怨了两句,临简雾权当没听到,注意力全放在策划让她实现的那几个需求上,结果一下子太过投入,等她回过神来,天色已是微亮,程馥早就在她床上睡着了。
她洗漱干净,换好衣服,转头一看,程馥还在睡。
她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早餐,热了杯牛奶,吃完喝完,一看,程馥依旧没醒。
快七点了,临简雾犹豫了下,她一只手盖住程馥的大半张脸,继而在那唇上落下清浅一吻——难道只要和夏薄阳相像,是谁都无所谓吗?
临简雾仔细想了想,忽然注意到程馥的睡梦呓语:“……姐姐。”
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