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称呼,那瞬间融化的冰霜,反复刺穿着鹿鸣悠的心。
商务车驶上高速公路,窗外的风景变成了飞速倒退的模糊色块。
车厢内同事们的谈话声渐渐低了下去,有人也开始闭目养神。
一片安静中,鹿鸣悠的感官却异常清晰。她能听到引擎低沉的嗡鸣,能听到前排南乐北极其轻微的、带着疲惫的呼吸声,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横亘在两人之间冰冷刺骨的鸿沟。
她发现南乐北放在扶手上的胳膊上换了新的纱布。
鹿鸣悠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那句关于伤口的关心,如同昨日被堵在喉咙里的“谢谢”一样,最终只能无声地消散在带着空调凉意的空气里。
南乐北的侧影在窗外急速掠过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孤绝。
鹿鸣悠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试图汲取一丝凉意来缓解心口的灼痛。
下午,商务车最终停在了成美市灯火通明的市中心。
出差回来,按理当天不必再回公司。同事们纷纷道别,小张和小李临走前还关切地嘱咐鹿鸣悠多休息。
南乐北一言不发,动作利落地从后备箱取出鹿鸣悠的行李,放在她脚边,动作干脆得像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南乐北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没看鹿鸣悠一眼,转身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鹿鸣悠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她单薄的衣衫,带着一丝初秋的凉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和身体的疲惫。
工作,是此刻唯一能让她暂时逃离这窒息感的浮木。
她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进写字楼,刷卡、进电梯。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纸张、油墨和中央空调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两天没来,桌上已经堆叠了几份文件。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瞬间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邮箱里塞满了未读邮件,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
她强迫自己忽略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感和喉咙隐隐的灼痛,点开最紧急的一份项目报告,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嗡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将她从冰冷的思绪里拽了出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她微微一愣——徐萍主任,南乐北的母亲。
鹿鸣悠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深处灼人的干涩,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喂,徐主任?”
“鸣悠啊,”电话那头传来徐萍干练利落的声音,带着一丝长辈特有的、公式化的温和,“在忙吗?没打扰你吧?”
“没有没有,徐主任您说。”鹿鸣悠轻声回答。
“那就好。是这样的,”徐萍的声音透出一种不容置喙的果断,“关于下周那个省里面有个重点项目的研讨会,我本来想找个时间当面和你聊聊的,但是这不是看你一直都在出差嘛……”她话锋微转,语气里添了几分刻意的轻松和不容推拒的意味,“你这孩子总一个人闷着工作也不行,阿姨看着都心疼。正好,我外甥周硕毕业从国外回来,今晚他在‘云水涧’订了个位子非要请我吃饭。
阿姨想着,我一个五十岁的人了,跟他聊个什么劲,你一起来,年轻人多交流交流,一起吃个便饭,顺便也聊聊项目,他也是医院的,你看怎么样?”
鹿鸣悠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看了看时间,答道:“……今晚,可以的。”
徐主任一向重视工作,对项目要求严格,安排这种非正式的“工作餐”来讨论重点事项,在她看来是长辈信任和关心的表现。
徐萍声音听起来很满意:“好,就这么定了,鸣悠,‘云水涧’包间,晚上见啦。”电话利落地挂断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南乐北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对面是玉思淼。玉思淼关切地问着她近况。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闪烁着表哥周硕的名字。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南乐北微微蹙眉,还是接了起来。
“喂?乐北啊,你晚上有没有空呀?”周硕的声音带着点害羞:“小姨,今晚给我安排了相亲,你也知道,我不大会跟女孩子说话,你要不一起?”
“我妈给你相亲,又不是给我相亲,不去”南乐北幸灾乐祸的笑了下,拒绝道。
“那好吧,小姨说这女孩子跟你很熟,我才来问问你的。”周硕失落道。
南乐北瞳孔骤然紧缩:“你跟我说她名字叫什么?”
周硕道:“好像叫鹿……鸣悠,小姨说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你不去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呐,乐北呀。”
南乐北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猛地攫住了她,南乐北知道母亲一直对鹿鸣悠的欣赏,那年自己跑回家,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去鹿鸣悠家的时候,母亲也只是觉得是她的问题。
“定在哪里?我晚上去找你们。”南乐北的声音冷得像冰,打断周硕的抱怨。
南乐北挂了电话。
“思淼,”南乐北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亲昵,“不好意思,我妈要帮我表哥相亲,我表哥要我去帮他看看。”
玉思淼有些意外,但看着南乐北抱歉的眼神,还是温柔地点了点头:“没关系,有事就赶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