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邵荣有他的傲气,不屑主动搭理人,隔壁床的班长大概也这么想,没多再聒噪,躺下安安静静睡觉。
虽然生病了没什么胃口,但一早晨一中午不吃东西,胃里也翻涌起阵阵难受,余邵荣抱着一颗苹果稍微用手擦擦慢吞吞地啃,满心希望下午快点到,珮元姐快点来。
时间过得很慢,慢到隔壁床的班长都伸懒腰一觉睡醒来了,余邵荣期待的珮元姐还是没有消息。
铁窗外能隐约看到干枯的树枝在风里左摇右摆,像某种催眠的道具一样让余邵荣挪不开眼睛,他胸腔里的烦躁和郁闷也在滋长,想上厕所,但没人帮他。
“嗨,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隔壁床的班长大概是无聊了,侧着身子冲余邵荣挥手。余邵荣本来就在看着他身后的贴窗户发呆,刚好看到他,挺端正,漂亮的眼睛瓜子脸,唇角向上勾着很好看。
“你能帮我叫下护士么?我想上厕所。”余邵荣觉得很没面子,但这时候面子不顶用,他都快憋爆了。
“哈哈哈……”那男生咧嘴笑:“我帮你叫!”说着揭开被子穿上他妈带来的棉拖鞋一跳一跳出去了。
总算有医生来解救他于危难之中,解决问题之后余邵荣整个人一身轻松,开头对隔壁床‘班长’的种种成见也抛开了大半,虽然他同学很吵闹,虽然他奶奶很煽情,但班长自己人似乎还不错。
主要是班长五官挺端正,干净又好看,虽然余邵荣觉得肯定没有他自己好看,但他对长得好看的人总会多那么一点点的好感。
“你看什么?”班长眨眨眼睛又笑:“你腿怎么回事啊,严重么?”他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看起来很干净,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没来由让余邵荣想起刘凡,余邵荣想班长以后长大说不定会跟刘凡一样帅,又或许不会。
刘凡是北京人,是大城市里的,班长只是小县城的土鸡,虽然身上衣服看起来也还行,但一股傻兮兮的土气还是扑面而来,这是属于时代的土,没有人能逃脱。
“……”余邵荣没回他话,主要是余邵荣不想聊自己的腿,不是它,余邵荣现在不会被逼上绝路。
“你有本子和笔没?”余邵荣问他。
“没,我住院拿那玩意干嘛,”班长直摇脑袋:“你要那干嘛?”
想干嘛?余邵荣想像梦里一样,安排自己的葬礼。
余邵荣不晓得送自己来医院妈妈已经花了多少钱,大概不会够吧……而且也不会有多少宾客。
余邵荣觉得他大概不用去为葬礼的事情去烦心,因为在他们这的习俗里八岁以下的小孩属于“魂魄没全”,如果死掉的话卷草席随便野地挖个坑就埋了,大抵不会有他想象中煽情的葬礼,也没人穿西服对着话筒说“He was a good boy.”
窗外泛蓝的阳光开始逐渐变得昏黄,再变得橘红,隔壁床班长的妈妈用带来的电炉给他热鸡汤面,香味充斥在整个房间里让人抓狂。
“小朋友你也吃点吧,阿姨做得多,哥哥他一个人吃不了。”头上扎着玳瑁发卡的温和阿姨端着热腾腾的面给余邵荣递过来,余邵荣没接只是摇摇头谢绝,他觉得自己假得快要死了。
他只想珮元姐快点来,来给他买大碗的牛肉面,来戴上纯白之锚,来像余邵荣拯救她一样拯救余邵荣,带余邵荣离开这病房,离开这个肮脏的、陈旧的、卑微又腐烂到让人恶心的小县城。
“嘎吱——”门开了。
慧慧背着破书包抱着铁缸子进来走到余邵荣床边,还有个影子扒着门框往里观望,不是珮元姐。
“余绍荣你饿不?”慧慧一边问,一边深深用鼻子吸空气里鸡汤面的味道。
“饿,你呢?”余邵荣接过她手里的铁缸子,里面是已经被水汽哈湿润的馒头和炒土豆条。
“我也还没吃,你给我留点。”慧慧一边说一边往下摘书包:“那个……”她往门口看看,一脸欲言又止。
“你去帮我找我珮元姐了没,她说啥?”余邵荣没急着吃东西,而是先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嗯……我去了,她家里没人,邻居说前天晚上她家里炉子出问题,都被煤烟呛了……”慧慧一边歪头想,一边努力复述她知道的东西。
“什么叫‘都’被煤烟呛了,那珮元姐呢?”余邵荣急得直往起爬,这什么意思?
“你珮元姐也被煤烟呛了,”慧慧把筷子塞在余邵荣手里,一边从书包里拿来用来装水的罐头瓶:“她还有她爸妈全都死了。”
“慧慧,你别和我开玩笑了!珮元姐藏在哪,你让她快点出来,别逗我,我烦着呢!”余邵荣声音抖得厉害。
慧慧指着门外跟余邵荣说:“我没跟你开玩笑,他们真的死了,不信你问高小林…哥……,他带我一起去的,他也知道。”
余邵荣用询问的眼神看扒着门框想进来又不好意思进来的红围巾,红围巾不自然地开口:“是真的。”
“……”
余邵荣颓然坐在床上,突然间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