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临川扑过去搀扶的瞬间,看见母亲膝盖骨被软鞭倒刺刮得血肉模糊,暗紫色的毒顺着伤口急速蔓延。
云国军营的火光照亮战场,崔玉堂咬碎口中解毒丹,染血的手狠狠拍开女儿递来的伤药:“别管我!杀了她!”
崔临川望着不远处重新提剑的云国公主,对方桃花眼里的泪光与火光交织,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残片不知何时又系回腰间,却在风中沾染了母亲的血。
当崔临川的长□□穿云国公主肩头,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竟比当年掌心融化的糖汁更灼人。
垂死的公主抓住枪杆,气若游丝的笑里混着血沫:“临川……这一局,云国输了……”她染血的手指抚过崔临川脸颊,最终无力坠落,手边滚落的,是崔临川送的一个耳环。
她承认,这一刻心软了,她纵虎归山。
五年后的深秋,枯黄的落叶铺满宫墙。崔临川子承母业,继承了镇北军。
在营帐里,握着密探送来的飞鸽传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上寥寥数语:云国公主被囚冷宫,新帝暴毙,皇叔篡位。
云国公主智计无双,却扶持了一个弟弟做了小皇帝,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被软禁,小皇帝死了,她的皇叔坐了皇位。新皇登基大典那日,千国边境突然传来战报。
崔临川披甲出征时,母亲崔玉堂拄着拐杖拦住她:“当年放她一条生路,如今后悔了?”
她低头看着腰间那半截残破的香囊,沉默不语。谁也不知道,这些年她无数次梦到那个茜色身影,梦到枣树下的欢声笑语,又在惊醒后望着案头那枚染血的耳环彻夜难眠。
这段敌对国两人少年时期的友情,终究是走到尽头。
自此后,云千两国,成为死敌,不死不休。
崔临川垂眸用鞭梢挑着鞍边流苏,云国公主突然就从少年时期长到了青年时期。
她的指节因用力泛白,鸦羽般的睫毛剧烈颤动着,忽然抬眼时,眼角飞霞红妆如血浸透,缰绳在指间缠成死结,长剑撞在马鞍上迸出刺耳的脆响:“崔临川。”
尾音像刀刮过冰面,每一个字都坠着霜,“七载不见,你倒是越发会躲了。”
枣红马猛地人立而起,前蹄踏碎最后一缕残阳。
她散乱的墨发被风狠狠掀到崔临川面前,发丝间混着雪水寒气与狐裘里透出的冷香。
明明隔了丈许,那股迫人的戾气却像张网,将人死死罩在银白斗篷投下的阴影里,那东珠晃出的冷光,恰似当年云国边城,度蛮城破时,她插在云国帐前那支染血的旗帜。
崔临川指尖猝然攥紧衣角,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腥甜。
风卷着雪粒子刮在脸上,那女子鬓边松落的发丝扫过她眼皮时,竟真的刺出几点红痕。
“躲?”
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却仍勾起嘴角,“是你。”
话未说完,枣红马已踏着火星扑到近前,女子扬鞭劈面而来,鞭梢擦着她耳畔抽进身后木门,木屑飞溅间,东珠的冷光正映着她瞳孔里碎裂的火光。
“崔临川!”公主咬牙:“你真是个眦睚必报的小人,孤看错你了……”
“孤要杀了你。”她怒道。
长剑出鞘的锐响撕裂暮色,剑锋停在她咽喉三寸处,剑脊凝着的水珠砸在锁骨上,冰得她打了个寒颤,“当年你没杀我,可曾想过有今日?”
枣红马不安地刨着地面,马蹄下的青石板竟渗出暗红血线。崔临川望着剑锋里自己颤抖的倒影,忽的笑出声,血沫顺着嘴角滴在剑锋上:“原来你还活着……”
话音未落,已扬手攥住剑刃,鲜血顺着指缝流进袖管,“那便好,省得我找你。”
就在崔临川攥住剑刃的刹那,四周瘴气突然化作万千黑蝶扑簌簌飞旋。
女子的面容在蝶群中忽明忽暗,本该冰冷的剑锋却突然发烫,灼得崔临川掌心青烟直冒。
“崔临川!”
女子嘶吼着抽剑,却见崔临川猛地欺身上前,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扣住她腕脉。幻境开始扭曲变形,枣红马化作灰烬,青砖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地底传来隆隆轰鸣。
“当年度蛮城破那日,你不是死了吗?”
崔临川将染血的脸凑近,嘴角还挂着癫狂的笑意,“我不仅扯断你的弓弦,还亲眼看着你坠入护城河。你以为你实力胜过我?”
话音未落,她屈指弹向女子眉心,指尖闪过一抹金色符咒。
女子瞳孔骤缩,周身泛起幽蓝火焰,整个幻境开始崩塌。崔临川在天旋地转间听见女子凄厉的惨叫:“崔临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最好别放过我,就像我不会放过你,云国人。
待一切归于平静,崔临川瘫坐在地,看着掌心焦黑的伤口缓缓愈合。她抹了把嘴角的血,望向渐渐消散的月光,喃喃道:“她死了?还是又活了?”
远处传来晨钟,崔临川撑着墙站起。
“死了也好。”她呢喃着,身躯摇晃着站直了。
没错,这人早就死了。
看来这离恨宫果然内藏玄机,能让她沉入旧日噩梦中去。多少年前的往事了,也想影响心智?
她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什么花招!孽畜!尽管使出来!杀了我啊!你这个孽障!你想要什么!你想挖出什么?你以为一段往事就能刺激我?”
她的指节因用力而暴起青筋,仰头对着虚空狂笑,笑声里满是癫狂:“想拿陈年旧事动摇我?做梦!”她猛然挥剑劈向身旁石柱,碎石飞溅间,剑身深深嵌进石面。
她冷笑一声,拂去衣摆的灰尘,目光坚定如铁:“如果你还活着,这笔旧账,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待一切归于平静,崔临川单膝重重砸在青砖上,玄铁护腕与地面相撞迸出火星。她盯着掌心焦黑蜷曲的伤,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
染血的手指抹过嘴角,将飞溅的血珠甩落在地,抬头望向残月时,眼尾猩红未褪。
晨钟穿透雾霭撞入耳膜,她猛地扣住墙缝借力起身,锁子甲哗啦作响。
“真死了?”
喉间溢出的冷笑裹着铁锈味,沾血的披风被夜风掀起,露出腰间半截残破香囊,金线绣的并蒂莲早已褪色,却仍固执地缠着染血的东珠。
“离恨宫的把戏,就这点能耐?”她突然扬声大笑,声浪震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长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剑尖重重杵地,青石砖瞬间蛛网开裂,“当年战场上没能杀你,今日倒想借幻境让我乱了心智?”
风卷着枯叶掠过她紧绷的下颌线,月光在甲胄上流淌,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杀意。
崔临川旋身甩动枪杆,寒芒划破虚空,“出来!”
枪缨扫过之处,瘴气如活物般退散,“云国余孽,就算你化作厉鬼,本将军也要将你挫骨扬灰!这笔债,从你伤我母亲那刻起,便注定要用命来偿!”
她猛地扯开外衫,露出内里暗纹龙鳞软甲,发间银冠随着动作铿锵作响,“我说怎么把我搞进来,告诉幕后之人,崔临川没有软肋!”
“萧云峥!是你吗?”
“你是不是没死?”她大喝一声,突然,她仿佛想起什么,疯了似的扯下腰间残破的香囊,狠狠摔在地上。
又用脚拼命碾踏:“什么狗屁情谊!不过是你算计我的幌子!今日,我定要将新仇旧恨一并清算!”她的眼眶通红,眼角几乎要迸出血珠,抓起地上的香囊碎片,嘶喊道:“萧云峥!你有种就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我崔临川,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母亲的伤腿,一直是崔临川的心病。而现在千国老皇帝死了,男帝上位,崔临川的日子更难过。
又听说敌国要皇太子和亲,当今昏庸,竟然答应了。
她恨不得再把萧云峥杀一遍,最好杀进云国,屠戮所有皇室,为皇太子受的屈辱,为千国的屈辱报仇雪恨。
她猛地将长剑指向天空,月光映在剑身上,泛着森冷的光,“就算你真的活着,就算你化作厉鬼,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来啊!来取我的命!看看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