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界之中,黄泉经过整座底下宫城。
若说几次所到之处均是秩序井然的地界,西面城门下则是与此前不同的景象。
“往生的魂灵将会在城门下那位老媪的茶摊处饮一碗茶汤。茶水饮尽之时,往事再不可追,便可忘却从前的痛苦喜乐去往来生了。”白衣阴官指着那处茶摊,解释道。
他又顿了片刻,这才接着说:“按照从前的惯例,身份不明者不可投胎转世,会长久游荡徘徊在阴界。昨日引渡的那位,眼下便在茶摊坐着,那位雪青衣裳的便是了。”
宸绛停住步伐,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两名阴官继续朝着那摊子走去。
老媪远远瞧见了,扬声喊道:“二位口渴了,要来老婆子这讨口茶喝么?最近这往生的鬼魂可是比从前多了不少。”
白衣阴官扯出一个笑来:“婆婆说的哪里话,还请婆婆可怜我俩,这汤分给旁的鬼魂罢。”
玄色衣裳的阴官走到茶摊角落,拱手道:“郎君可还记得我?”
那雪青衣衫的年轻郎君脖颈处有道贯穿的血洞伤口,衣衫干净整洁,好似富贵公子。
却听他颔首回道:“使者大人,在下心中有难平之事,亦没有身份,是自愿留在此处的。”
阴官听罢,用只他两个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云国有人来寻你,还请郎君见上一面。”
那郎君立马站起身:“还请您带路。”
城墙下的一处僻静地方,阴官与这郎君踏进结界之中,身着法袍的神君盘膝而坐,琴音从指下古琴处流淌而出,似不争不抢的河滩静流,清音涤荡,安抚魂灵。
感受到有谁踏入结界,宸绛拂袖将古琴化作琴弦盘绕指上,仔细看着雪青衣衫的郎君面容,目光在他颈间的伤口处停留一瞬,而后移开视线看向对方的眼睛。
这郎君踏入结界中时,眸子里染了些许失望模样,与此同时多了几分打量与探究的神色。
“丞元郎君,在下为靖远侯幼子宋期,此前曾在云国任职。”
那雪青衣衫的郎君亦是回看他眸子,听见这笃定的话语以及介绍的身份,喉咙里溢出一丝奇怪的笑声,而后问道:“我死后,太子殿下可还活着?”
宸绛瞳孔收缩一瞬,又避开问题,另行发问:“郎君为何不往生?”
“宋三郎为何不回答我?既是你邀我前来,岂能这般失礼……”他又自顾自把未求得的答案说出口,“殿下终归是受了奸佞所害,若我没有发现那妖孽,是不是也不会将殿下困在死局之中?”
“郎君何出此言?还希望丞元郎君能够告知你所知道的。”
“靖远侯府三位郎君,唯有小儿子常年在垂星宗修行,并未入仕,也少出现在都城之中。你这身份,如何证明便是宋期?”
丞元出身武将之家,又担任太子亲卫一职,话语说出之时,身形倏忽上前,十指成爪扼住眼前人的脖颈。
一旁的玄衣阴官冲到跟前,欲要将他擒住。
宸绛眼神示意他退下,而后一手握住鬼魂手腕,又两指并起,术法之下,重新幻化成凡人的身躯,面容依旧清朗秀美,却少了几分高不可视的神性,法袍亦是换作云国朝堂的服制。
丞元目光惊诧,手中收了几分力气。
“你与他们,有几分相像。”
“我是靖远侯的儿子,与父兄流的同样是宋家的血,自然会有几分像他们。”
“你为何如那佞贼一般,会用妖术?”
“呵,虽然很不愿与那脏污同道,可若在下说,我与他皆是来自九天之上,丞元郎君可能信我?”
丞元目光倏忽狠戾,发狠扼着他的喉咙:“不管你是谁,若与他同道,便是敌非友!你们作恶多端,拿天下做赌,意图祸乱宫廷,恶心无耻至极!”
宋期眸中闪过不忍,道:“丞元,嘉钰太子已经死了,你知道的不是么?”
“你为何知道!还是说,你与那佞贼,当真是串通一气,是狼狈为奸!”
“我见到了太子的魂魄……我、见过太子了。”宋期举起一道染血的绢帛,哑声道。
“他、他在何处?”
丞元松开手掌,后退半步,神情悲伤看向他。
宋期咳嗽几声,侧身交换了呼吸,这才将窒息感剥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