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域宫中,朝朱急匆匆赶来禀报,神情肃穆。
“神君,酆都来了两位阴官,说是有要事相商,请求见神君一面。”
宸绛搁下手中朱笔,疑惑问道:“酆都?那便请他们进来。”
玄衣白袍两位阴官进入殿中,拱手作揖,而后面色凝重,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神君屏退左右。”
朝朱与宸绛交换了眼神,转身离开。
殿门前仙侍退至院外,宸绛这又将殿门施法搭了结界,这才抬眸问:“不知如此,阴官大人可放心交谈?”
玄衣阴官从衣襟中拿出道绢帛,放在书案上,与白衣阴官小心将这绢帛摊开。
宸绛从回到案前,低首仔细看这道沾血的绢帛。
绢帛血书写就,文笔雅正,上书为:“陈琰自知此身长殒,唯望诸公若能见此绢帛,送往垂星宗,交予宗门弟子宋期。”
绢帛中有夹层,撕开来看,又有一封蜡封的纸笺,上云:“靖远侯麾中有内敌欲乱朝纲,亡我云国,此人能力妖异诡谲,行踪难寻,似有变换身形容貌之术,不易探查身份,公子若见此信,还望与垂星宗主相商克敌之法。此次秋猎之行,本宫欲设法引蛇出洞,将这谋逆内患伏诛。久闻垂星宗能人异士众多,若本宫力有不逮,还望宗门挽云国于灾祸。”
玄衣阴官见他青筋暴起,沉默着将纸笺一旁的黑陶罐子递给宸绛。
“神君,日前我等去缙山引渡魂魄之时,遇见一个精魄受损的魂灵,这罐子里的蛊虫,那时正在蚕食那魂灵的精魄。”
那白衣阴官又跟着解释道:“我等深知此前云国时间错序一事为我等失职之过,这段时日正欲修补阴司命簿,将那此前枉死的魂魄收回,待机缘合适便按神君所说,将杂乱时间回溯至最开始那时,以图让凡界之人回到本该走的命运,不再受乱序光阴的裹挟……”
白衣阴官双膝跪地,而后道:“我等疏漏,此前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提前亡故的云国嘉钰太子的魂魄。就在昨日,缙山山谷的地脉深处,有异动,我等恰好在那缙山之中引渡魂魄,便发现这个疑似嘉钰太子的魂灵,幸而那处一直为云国境内,受当地地脉庇佑,这魂灵尚未被蛊虫食尽。只是从嘉钰太子离世到如今,人界已过近二十载,这魂灵的精魄长期受蛊虫蚕食,已严重受损,辨不清身份,他遗骸胸腔骨架之上,有这不易腐烂的绢帛,我等见着绢帛中提及神君凡界的名讳,又感知到这蛊虫似乎是天域之物,这才上界请求神君相助。”
宸绛从纸笺上移过视线,又回到那绢帛之上,听闻白衣阴官的话语,这才将目光集中到那一直忽略的黑色陶罐之上。
“大人是说,这陶罐之中的蛊虫,是天域产物?”
“回神君,人界西南之境虽擅养蛊虫,却终归是凡间之物,若能无视三界的天然界限,以致蚕食魂灵的精魄,这般能力,既不是阴界的产物,怕是只能是天域之上的了。”
“既如此,若这蛊虫涉及天域,本君也不会置之不理。只是,依照两位大人所言,这蛊虫阴毒至此,此前天域之中尚未听闻,不可不重视。”
宸绛沉声回道,指尖琴弦化作一支袖珍的箭羽,心念所至,陶罐化为尘埃,羽箭结成密网,将罐中的蛊虫困在网中。
宸绛看着这有些眼熟的蛊虫,牙关紧咬,喉头滚动一瞬,笑声从喉咙深处传出来,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又意味不明道:“这蛊,若是天域之中的神仙养的,也不知从前与我结了多大的仇怨。”
阴官看着他冰冷凝视那光网中挣扎的蛊虫,又露出这么一个笑来,不自觉后退半步,似是吓到一般。
这神君,在他们面前算是展露了许多面,当真不把他们当外人呢……
白衣阴官暗暗咽了口唾沫,这辈子也见过不少神仙了,就是每每跟这神君打交道,似乎、总是会碰到他难堪或是消极的一面呢。
“神君这话怎么说?”
玄衣阴官拱手问道。
宸绛眸中似是蕴着波涛,指尖隔着光网轻点那蛊虫挣扎的身体,带着天然的来自神明的威压。
“这蛊虫,与吾此前体验过的那只,似乎是出自同源。如今才知为祸人界的,可不只是摩昇,怕是还另有其人。”
宸绛笑意渐渐弥散,而后将指尖寸寸摩挲那绢帛,恢复平淡道:“此事多亏二位大人告知。两位前来,除了将这两个物件交予我,可还有其他事情?”
玄衣阴官多少知道这神君的脾性,深吸口气道:“一来,那残存的魂魄十有八九便是云国的前太子,只是您也知晓,这引渡魂魄修补命簿之事,再不能有错处……不知神君可否带着旭泱仙子与这残魂见上一面,验明身份,毕竟她是太子的胞妹……”
宸绛目光冷清,不带什么情绪看向他:“她才来天域,人界的事情,不好插手。”
他继续道:“何况若当真是嘉钰太子,这般惨事如何能让她目睹?若有需要,本君可前去见他,施计问明其身份。”
阴官思忖后,果断决定道:“早就听闻神君精通法阵,能得神君相助,感激不尽。第二件事,是求神君相助。若是能确认这便是那太子的魂魄,精魂损伤过重,如今与那花草树木的魂魄也没什么区别了……神君也知道,人这种生灵若是五感皆失,七情丢失,怕是即便能侥幸托生,也无法再投身成人了……”
他半遮半掩道:“可若想修补回溯时间,这位命格尊贵,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若说起来,到底嘉钰太子也是受我牵连,才招致祸端。他是云国的储君,又有明君之风,命格尊贵,不该有这般结局。”宸绛垂眸回忆道,“只是情形复杂,恐怕修复魂魄,需要时间。”
宸绛拿出玉令,将朝朱唤来。
绢帛早已收好,他瞧着那网中生机渐渐消失,挣扎也变得缓慢的蛊虫,兀自收至一个扁圆的罐子中,又将神力从指尖泄出一滴落在罐底,看那蛊虫似是见到了什么美味般疯狂汲取殆尽。
“朝朱,这罐子收好。”他将这扁圆的罐子关紧,递给身旁赶来的仙侍,而后道,“这罐子不能让旁人看见,另外,本君有事需要离开天域几日,政务要事通过玉令告知本君。”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她若问起来,便告诉她本君有政务在身,今日吾与阴官所见之事,无需告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