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绕在脑海中的声音随着踏出阵法的步子消散在雾气中。
青年走出阵法几步之后,再也维持不住身形跌跪在地,唇上溢出鲜红的血。
此刻入殿的白衣少年慌张跑来:“神君!神君哪里受伤了!”
宸绛面色惨白,五脏六腑似刀搅一般。
他嘴唇开合,声音微不可闻,竭力说道:“无妨。”
他借力勉强起身,步伐虚浮走向床榻,对身后跟着的少年问道:“本君要的东西,可都找到了?”
尚羽快走几步,将手中的瓶瓶罐罐以及一摞书册放在塌边的小几上。
“神君,这是从库房找到的治疗风寒的丹药,还有天域初阶仙法的册子,时间匆忙,能找到的都在此处了。”
宸绛拿起丹药,又从墟中拿出那盏盛了池水的容器,丹药化在池水之中,容器倒置于床榻上空,闭眸念诀。
随着术法生效,池水化作水雾,均匀落下,落在榻上女子身上,而后消失不见。
待容器中的池水尽数倾倒干净,宸绛止住术法,这才离开塌边。
如此,想来殿下不久便会恢复。
宸绛回神,看向身侧静立的少年,唇角微扬,温声夸他:“尚羽比以前,沉稳可靠许多,有你在,我很放心。”
少年递给他一方帕子,耷拉着脑袋,不怎么开心说:“小仙知道,神君有许多想做的事,朝朱他们仙术精通,修为又高,总能帮上神君。和他们比以前,小仙还差许多。”
宸绛接过绢帕,将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又轻抬指尖摸摸他脑袋,小声道:“怎么会呢?尚羽已经做的很好了。况且做神仙与做这三界的任何生灵都是一样的,从咿呀学语到慢慢长成少年,再到成为顶天立地的青年壮年,直至垂垂老矣年至耄耋……尚羽如今还小,若如朝朱他们那般,反倒不利于修行。”
尚羽点点头,懵懂问道:“神君方才的伤,可还疼?您的脸色不太好……”
少年又叹了口气,苦恼说:“唉……小仙还小,没到谈情说爱的年纪,可小仙知道,神君似乎是看上这公主殿下,非她不可了,是也不是?”
宸绛被这少年口无遮拦的话呛了一声,羞赧之下面皮都泛起薄红。
他低声喝道:“尚羽年纪尚小,这种大人的事情不宜过问。”
少年却哼声反驳:“小仙只是觉得,神君自从下凡去历这情劫,这顺风顺水的神生倒是被折腾的够呛。神君总是想着这人界公主好不好,却很少再想想您自个好不好了……小仙每次见神君,总是见您落下一身伤痛,您还总是念叨‘无妨、无妨’,左右是神君自己受疼受苦,小仙都多余问您……”
眼见宸绛不自在的模样,少年一鼓作气,勇气可嘉道:“神君呐,您总是什么事情都不肯告诉小仙,将许多秘密埋在心底,也不告诉您满心欢喜的殿下,神君难道不觉得,这样不好么?”
宸绛被他这般老成的模样逗乐,笑问:“尚羽去了趟人间,是偷瞧了多少话本?多听了几出折子戏?”
尚羽拼命摇头自证清白。
困窘之际,却听后方有女子轻声质问道:“当真是旁观者清,连小少年都看出不对劲,神君大人这是打算将我困在这天域,当只聋哑的金丝雀么?”
尚羽似是找到了救星一般,高兴道:“殿下醒啦?”
宸绛立在原地,停留几瞬,而后回头看她,温声道:“殿下醒了,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旭泱抬手撑着脖颈,起身舒展筋骨,略带疲惫道:“还好吧,在过问本宫身体之前,神君可否要看看自己如今是何模样?小尚羽,替你家神君拿柄铜镜来……”
尚羽见旭泱直接越过神君使唤他,神君倒是没说什么,偷眼瞧了瞧这两人的神情。
每每有这人界公主说话,神君便总是拿不出半分一宫之主的气势来,恐怕以后这霜域宫的主子都要换人啦。
他想了想,轻咳一声,从妆台处小心捧了件宝花铜镜,双手奉上。
旭泱走上前几步,将铜镜接过来,然后微扬下巴:“喏,小尚羽,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出去玩儿。”
尚羽喏声告退,不敢掺入这火星子直冒的氛围里。
殿中只留两人对向而立。
旭泱轻抬眸子,唇瓣微启:“喏,怎么不说话?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拦着神君不让您开口。”
她轻巧出声,说的却是当日宸绛施计不让她在大殿之上干预宸绛领罚的事。
宸绛上前一步,抬手欲要牵她衣袖,却被轻飘飘躲了过去。
“诶?小仙可是听天帝和神君的命令,去好好学习了那天域的规矩,自是知道男女大防的。”
宸绛收回手,宽袖之下攥了攥指尖,而后轻声道:“你我之间,好不容易相聚重逢,当真要如今生疏么?”
“神君这话可要说个明白?小仙从前好歹也在人间做过二十多年的皇室女,也曾有过露水情缘的人,那人却总是这也瞒着,那也不说,徒留下许多没必要的麻烦。敢问神君,小仙说的人,您可曾认得,却不知那人究竟是想有麻烦自己兜着,天塌下来自己顶着,还是当真觉得自己十分厉害刀枪不入,以至于将我当做那易碎的琉璃、易折的菟丝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