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沈清安匆匆赶到山庄时,额上还带着薄汗。
萧凌恒正倚在任久言身后的廊柱上,笑吟吟地看着男人往水里撒鱼食。小鲤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任久言的袖口。
两人听见脚步声,纷纷转过头看向走过来的沈清安。
“清安?”萧凌恒转身迎上去,瞧见他这副模样,笑容敛了敛,“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沈清安张了张嘴,目光扫过池塘旁的任久言,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他掏出帕子擦了擦汗,强笑道:“没...就是路过,来看看你们。”
任久言放下手中的鱼食罐子,了然地看了萧凌恒一眼,随即向沈清安微微颔首:“我去书房找本书。”
说罢,他就转身回了后院。
等那抹身影消失在转角,萧凌恒低声问道:“这么严重?出什么事了?”
沈清安深吸一口气,说,“今早朝会,父皇突然下旨让老五去西境戍边三年。”
“什么?!”萧凌恒震惊,“陛下怎么说的?”
“没有任何理由,也看不出喜怒,就说是例行巡边,”沈清安紧锁眉头,“可三年未免也……”
“巡边?巡三年的边?”萧凌恒显然不信,随后他紧锁眉头,低下头沉吟。
少顷,他摇摇头说道:“噱头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老五自己主动请缨。”
沈清安拽住萧凌恒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你不在城里的这些日子,老五私下见了父皇两次。头回是父皇召他进宫,隔了三日,他又自己递牌子求见。”
萧凌恒闻言,眉头拧成结,沿着池塘边来回踱步。片刻,他开口:“那两种可能也都成立,要么是陛下想要打磨他,但是又心疼儿子,因此第一次召见将此想法同他说了,让他回去考虑清楚,第二次他入宫便是回话的。”
“要么呢?”沈清安追问。
“要么是陛下第一次召见他是将他敲打了一番,他为了挽回圣心,第二次求见表态,主动提出要去西域戍边。”萧凌恒蹙眉分析道,“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就说明陛下还是很看好老五的,若是第二种……”
他眯起眼睛继续猜测,“可若是第二种情况,陛下为何会突然敲打他呢?那段时间都发生什么事了…”
沈清安仔细回想:“那会儿正是任大人刚出事,你被停职的时候。除此之外,朝中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动静。”
萧凌恒转身站定,看向沈清安:“你是说...陛下会因为久言的事罚老五?这不太……”他自己说完都觉得荒唐,摇了摇头。
“我也猜不出,”沈清安也摇头,“这听起来确实太过离谱,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或许就是有其他什么事情是咱们不知道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你和任大人双双停职的情况下,父皇依旧是下了密旨命你们二人负责潺州丁口簿一事,这就说明父皇根本没打算真处置你们。再加上老五之前做的那些事父皇定然不会全然不知,或许任大人和你这事,正好成为了父皇不得不发作的缘由。”
萧凌恒慢慢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要真是这样,事情反而更棘手了。且不说陛下对储位的心思,老五主动请命去西域,绝不会单单为了挽回圣心,一定还会有其他目的,这就不得不防了……”
他忽然抬眸,直视沈清安:“边关三年,足够他做很多事。就算陛下现在恼他,可难保他狼子野心,万一...”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这事来得太突然,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沈清安说,“老五的功夫底子不差,倘若他真是有心,那在西域挣个军功应该不成问题。”
“镇守西域的总帅是九关唯一女统帅何廷雨,封翊自去年北羌和谈,北境停战后也去了西边,”萧凌恒说,“封将军暂且不说,这何将军咱们素来无接触,只听闻过她曾经单枪匹马砍了南海匪首,自此一战成名,号称大褚女罗刹…”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闪过一丝锐利,“她在南疆待过,那封卿歌肯定熟悉她,得找他问问。”
沈清安闻言颔首,“好,我一会下山就去军营寻他。”
“你自己去?”萧凌恒疑惑,“你跟他又没接触过,都不熟,还是我同你一起吧。”
“得了吧,”沈清安摆摆手,故意拖长声调,“您萧大将军还是好好在山庄陪你家久言吧,这种跑腿的活儿哪敢劳您大驾啊。”他故意揶揄着萧凌恒。
“清…清安…”萧凌恒耳根一热:“我这不是...我这几日…这不是……”
沈清安瞧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封卿歌之前为着你的事儿寻过我一回,也算打过交道了。这点小事我能应付,你安心照顾任大人就是。”
沈清安离开后,萧凌恒独自坐在池塘边,盯着水面出神。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任久言,倒不是信不过出于“提防”,而是怕他听了心里难受。
萧凌恒清楚记得任久言重伤昏迷时的样子,虽然现在伤好了大半,可那些疤痕还在。他和沈清安都心照不宣地避谈老五,就是怕勾起任久言那些不好的回忆,毕竟在他们眼里,任久言曾经是真的心悦过老五的,后来经萧凌恒一朝“陷害”,才使二人离心……
水面上浮起几个泡泡,小鲤鱼探出头又很快游走,萧凌恒叹了口气,老五去西域这事,说与不说都是两难。说了,怕任久言想起从前的“情分”难过;不说,又怕他日后从别处得知,反倒更伤。
池里的小鲤鱼突然跃出水面,“啪”地溅了他一身水。
“连你也笑话我...”萧凌恒抹了把脸,忽然失笑。也是,他在这瞎琢磨什么?任久言从来就不是需要被蒙在鼓里的人。
沈清安入城后直奔军营去了,沈清安踏入磐虎营时,扑面而来的是整齐划一的操练声。守卫引他进了主帐,帐内陈设简朴却规整,兵器架上的长枪擦得锃亮,案几上的军务摞成三叠。
“二殿下稍候,校尉正在校场操练。”守卫抱拳道。
沈清安摆摆手:“不必惊扰,我在此等候便是。”
待守卫退下,他细细打量起这顶军帐。
墙角立着的沙盘插满小旗,帝都城防一目了然,挂在帐壁上的舆图标着最新的布防,就连矮榻上的被褥都叠成方正的豆腐块。
沈清安在军帐内踱步,手指拂过沙盘边缘,环顾四周,这磐虎营的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萧凌恒和封卿歌带兵的风格,严谨、利落,没有半分花架子。